入秋后的紫禁城少了几分暑气,坤宁宫的窗棂外摆着几盆盛开的菊花,黄的似金,白的如雪,衬得雕花木窗愈发生动。沈知意刚踏进殿门,就见沈清沅坐在妆台前,对着一堆账本轻轻蹙眉,案上还放着半碗没喝完的莲子羹,早已没了热气。
“姐姐这是又在为后宫的琐事烦心?”沈知意笑着走上前,随手拿起一本账本翻看,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宫的份例用度,还有宫人调配的明细,“不过是些采买、分例的小事,何苦亲自盯着,交给内务府便是。”
沈清沅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内务府那帮人,做事总爱藏着掖着,若不亲自核对,指不定哪里就出了纰漏。前几日翊坤宫的份例少了两匹云锦,宫人来闹,查了半天才知道是内务府的管事偷偷扣下了,你说这宫里的事,哪一件敢放松?”
沈知意挨着她坐下,拿起桌上的莲子羹递给宫人,吩咐道:“去热一热,皇后娘娘还没喝呢。”转头又对沈清沅道:“姐姐如今是中宫皇后,管着六宫事宜,自然琐碎,但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你挑几个可靠的嬷嬷和女官,分着管不同的事,账目定期呈给你看,既能省心,也能防着有人手脚不干净。”
沈清沅眼前一亮:“倒是这个理,我总想着亲力亲为才放心,反倒累得慌。还是你机灵,在王府管着一大家子,早就摸透了门道。”
正说着,宫娥来报,说长春宫的太妃遣人来问,今年的过冬炭份何时发放,怕迟了炭窑那边供应不上。沈清沅刚要开口吩咐,沈知意便拦住她:“姐姐别急,先让来人回禀太妃,说份例已核好,明日一早便会按宫份送到各宫,若有不足,可让管事嬷嬷来坤宁宫补领。既安抚了太妃,也不至于显得仓促。”
宫人应声退下,沈清沅笑着叹道:“你这张嘴,总能把话说得妥帖。我昨日回复李太妃的问话,倒是把人惹得不大高兴,现在想来,竟是我话说得太直了。”
沈知意拿起账本,指着其中一页道:“你看,各宫的份例按品级分好,过冬的炭、布料、吃食都要提前核清楚,内务府报上来的数目,得让管事嬷嬷去库房实地清点,免得他们虚报。就像去年王府里,库房管事说冬衣的布料不够,我亲自去点验,才发现他偷偷藏了几匹上好的绸缎,转手卖给了外面的布庄。”
两人正说着,明玥和明煦手拉手跑了进来,明玥手里拿着一枝刚折的菊花,扑到沈清沅怀里:“母后!你看这花好看吗?我和弟弟在御花园摘的!”明煦则攥着沈知意的衣角,举着一颗糖,咿咿呀呀地要她吃。
沈清沅捏了捏明玥的小脸:“御花园的花是供众人观赏的,怎么能随便摘?回头让嬷嬷带你去给花匠赔不是。”明玥瘪着嘴点点头,转眼又被沈知意兜里的彩糖吸引,拉着萧念安(一早便跟着沈知意进宫)跑去偏殿玩了。
看着孩子们的背影,沈清沅轻声道:“有你过来帮衬着,我倒轻松不少。这宫里看着光鲜,实则处处都是规矩,一步错了,便容易落人口实。前些天我想着给各宫添置些新的陈设,又怕人说我奢靡;不添置,又怕显得中宫太过寒酸,左右为难。”
沈知意笑道:“姐姐只需把握好分寸便好。中宫要的是体面,不是奢靡,各宫的陈设按规制来,破损的换,老旧的修,既不铺张,也不失礼数。再说,陛下看重的是你的品性,旁人的闲话,何必放在心上?”
她拿起笔,在账本上圈出几处需要核对的地方:“这些采买的数目,你让内务府把单据附上,每一笔开销都要对应得上;还有各宫的宫人调配,要查一查有没有私自调换、偷懒怠工的,宫规得严明,但也不必太过严苛,赏罚分明便好。”
两人一聊便是半晌,从后宫份例聊到宫人管理,从节日赏赐聊到宗亲眷礼,沈知意把王府里的管理经验细细说给沈清沅听,哪些地方要严,哪些地方要宽,哪些人可以信,哪些事要留痕,说得条理清晰,句句在理。
晌午时分,萧承煜处理完朝政,顺路来坤宁宫用膳,见沈知意也在,笑着道:“有你在,清沅倒是省心多了,朕进来时,瞧着她眉头都舒展了不少。”
沈知意起身行礼:“陛下说笑了,不过是帮着皇后娘娘捋捋琐事,真正辛苦的,还是娘娘自己。”
席间,萧承煜说起朝堂上的事,沈清沅偶尔插话,沈知意则安静听着,偶尔给孩子们夹菜。明煦扒拉着碗里的饭,突然举起筷子指向沈知意:“舅母,还要糖!”惹得众人都笑了。
饭后,沈知意便要告辞回府,沈清沅拉着她的手送到宫门口:“往后要常来,不光是帮我处理琐事,也陪我说说话,这宫里啊,能说心里话的人太少了。”
沈知意点点头:“放心,我得空便来,念安也乐意和明玥、明煦玩。姐姐只管放宽心,后宫的事慢慢理顺,总会越来越好的。”
马车驶出皇宫,沈知意靠在车壁上,想起沈清沅眉宇间的舒展,嘴角忍不住上扬。帮衬着姐姐打理后宫琐事,不仅是亲情,更是一份心安——看着她在中宫之位上稳稳当当,看着新朝后宫和睦,看着孩子们无忧无虑,这便是最好的光景。
车窗外的秋叶簌簌落下,阳光透过枝叶洒进来,暖融融的。沈知意想着,下次进宫,得把王府里新酿的桂花酒带来,和姐姐好好喝上一杯,聊聊那些无关琐事、只关乎姐妹情谊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