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上的风,仿佛都带上了血腥的铁锈味。
数万道目光聚焦之处,北狄悍将德吉查犹如一尊移动的铁塔,胯下黑马不安地刨着蹄,马鼻中喷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
他手中那柄弯如新月的马刀,在惨白的天光下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南梁的软脚虾,谁来送死?”德吉查的声音粗砺如砂石,裹挟着内力传遍整个战场,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梁军将士的心上。
郑风脸上血色上涌,他是先锋大将侯启明的得意弟子,一手长枪术尽得真传,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他猛地一夹马腹,坐骑如离弦之箭冲出阵前,手中长枪直指德吉...
话音未落,德吉查动了。
他并未策马疾冲,而是在原地猛地一拧腰,那匹雄壮的战马竟随之高速旋转半圈,一股磅礴的劲风瞬间卷向郑风。
郑风一惊,只觉眼前一花,对方那快如鬼魅的身影已贴近身侧。
他本能地横枪格挡,却挡了个空。
一道冰冷的弧光,快到极致,仿佛撕裂了空气。
郑风的瞳孔猛然收缩,他最后的意识,是看到自己的身体还稳稳地坐在马上,而眼前的世界却在飞速旋转、下坠。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带出一道凄艳的血线,随即重重砸在地上,沾满尘土,咕噜噜滚出老远,恰好停在梁军阵前,那双圆睁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愕与不解。
无头的腔子在马上晃了两晃,轰然倒地,鲜血瞬间浸透了身下的黄土。
一合,仅仅一合。
梁军阵中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霸道的一幕震慑住了。
前一刻还生龙活虎的猛将,下一刻便身首异处。
北狄军中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一声声“德吉查”的呼喊汇成一股恐怖的声浪,拍打着梁军摇摇欲坠的士气。
帅旗下,萧承魏的喉头发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他眼睁睁看着郑风的人头落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额角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轻敌之心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惊惧。
这不是凡人武将,这是一个怪物,一个战场上的屠夫!
“殿下!”侯启明的声音嘶哑,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亲眼看着爱徒惨死,双拳在身侧攥得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但他强忍着滔天的悲愤,保持着最后的理智,“此人武勇已非寻常将领可敌,硬拼只会徒增伤亡,折损我军锐气。为今之计,只有请……”
侯启明顿了顿,艰难地吐出了那个名字:“请景宣公子出手。”
“”三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萧承魏的耳朵里。
他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铁青一片。
恐惧尚未消退,一股更强烈的屈辱与嫉恨涌上心头。
他是三军统帅,是父皇亲封的平北大元帅,如今在这两军阵前,自己的部下竟提议要他去向那个他最看不起的私生子、那个只会舞文弄墨的病秧子求援?
这不啻于当众告诉所有人,他萧承魏无能!
“住口!”萧承魏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声,胸膛剧烈起伏,“本帅在此,何须他来插手!”
恐惧与自尊的剧烈交锋,让他的面容扭曲起来。
他绝不能认输,更不能在面前低头。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向前一指,声音因激动而显得尖锐:“全军听令!擂鼓!本帅要亲自会会这个狄夷狂徒!”
此言一出,周围的亲卫一片哗然。
侯启明更是大惊失色,正要劝阻,却见萧承魏飞快地侧过头,对身边的副将赵铁峰投去一个阴狠的眼神,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说道:“你立刻带三千精锐弓手,从两翼悄悄迂回,待我将他引诱至阵前百步之内,无需号令,万箭齐发,将他给我射成刺猬!”
赵铁峰心领神会,
萧承魏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一副身为统帅的决然与威严。
他要用自己做诱饵,用一场卑劣的围杀来换取胜利和尊严。
远处的城楼之上,身着一袭青衫的干子逊,默默地看着帅旗向前移动。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即将出阵的萧承魏身上,也未关注那个不可一世的德吉查,而是越过整个战场,死死地盯住了那扇沉重而紧闭的城门。
幽深的眸子里,一抹无人察觉的异样光芒一闪而过。
咚——咚——咚——!
象征着主帅亲征的战鼓,就在这一刻,沉重而急促地擂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