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黑石镇,往西南走三十里是乱石岭,岭上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是通往山外的捷径。但没人敢走夜路——老辈人说,岭上埋着战乱时的孤魂,夜里会提着“引魂灯”,把迷路的人引向深渊。
王大胆偏不信这个邪。他是镇上的货郎,靠着往返山外送货谋生,这天为了赶早集,吃完晚饭就背着货担上了路。太阳刚落山,余晖把山石染成暗红,岭上的风越来越凉,吹得茅草“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身后跟着。
“哪来的鬼神,都是吓唬人的!”王大胆给自己壮胆,掏出腰间的酒壶抿了一口,酒劲上来,脚步也快了些。
天色彻底黑透时,麻烦来了。原本熟悉的小路突然变得陌生,岔路口比记忆中多了好几个,月光被乌云遮住,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掏出火折子点亮,微弱的火光只能照见脚边的碎石,远处的山林里,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不远处,亮起了一盏绿灯。那灯光昏昏暗暗的,悬在半空中,离地三尺高,像是有人提着灯笼在走。
“有人?”王大胆心里一喜,连忙喊:“老乡,等一等!请问往山外的路怎么走?”
绿灯停了下来,像是在等他。王大胆快步追上去,可无论他走多快,那盏灯始终离他有十几步远,不近不远。他觉得奇怪,这荒山野岭的,谁会半夜提着灯笼赶路?而且那灯光绿幽幽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放慢脚步,借着微弱的火光仔细看,发现那绿灯后面,似乎有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一身破烂的灰布衫,身形佝偻,看不清脸,只是一个劲地往前飘,脚像是没沾地。
“不对劲……”王大胆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老辈人说的引魂灯。他猛地停住脚步,想要转身往回走,可身后的路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灌木丛,像是一张张开的魔爪。
绿灯也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王大胆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灯笼,而是一团幽幽的绿光,绿光中间,是一张惨白的脸,眼睛黑洞洞的,没有瞳孔,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
“啊!”王大胆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往旁边的草丛里钻,货担掉在地上,货物撒了一地。他能感觉到,那团绿光跟了上来,寒气顺着后颈往下钻,冻得他骨头都疼,耳边还传来一阵细细的低语,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说话,又听不清具体内容。
他拼命往前跑,脚下被石头绊倒,摔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绿光停在他面前,那张惨白的脸离他只有几步远,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的魂魄吸走。
“饶命!饶命啊!”王大胆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只是想赶早集,求你放过我!”
绿光闪烁了一下,低语声停了。王大胆抬头一看,只见那模糊的人影缓缓抬起手,指向左边的一条小路。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条路虽然狭窄,但隐约能看到远处山外的灯火,正是他要走的路。
“你……你是让我走这边?”王大胆迟疑地问。
人影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王大胆不敢耽搁,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朝着那条小路跑去,不敢回头看一眼。他能感觉到,那团绿光一直在身后跟着,直到他跑出乱石岭,看到山外的村庄灯火时,绿光才突然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
王大胆瘫坐在地上,浑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额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他回头望向乱石岭,只见岭上黑沉沉的,只有风在呼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第二天,他跟镇上的老人说起这件事,老人叹了口气说:“你遇到的是岭上的孤魂,他不是要害人,只是想找个人引他出山。战乱时他死在岭上,魂魄被困在那里,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提着引魂灯,给迷路的人指方向,希望有人能带着他的魂魄一起走出岭去。”
王大胆这才明白,原来那孤魂并无恶意。从那以后,他每次走夜路经过乱石岭,都会带上一盏灯笼,点亮后挂在路边的树枝上。他还会烧一些纸钱,对着岭上的方向说:“老乡,我给你带路,你跟着灯笼走,早点回家吧。”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遇到过那团绿光。而且每当他挂起灯笼,路上的岔路口就会变得清晰起来,再也没有迷过路。
有一次,他又在岭上挂灯笼,隐约看到灯笼的光晕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朝着他鞠了一躬,然后缓缓消散在夜色中。王大胆知道,那孤魂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后来,越来越多的货郎和路人,夜里经过乱石岭时,都会学着王大胆的样子,带上一盏灯笼挂在路边。久而久之,乱石岭的小路上,每晚都会亮起一排排灯笼,像是一条指引方向的光带。
老辈人说,那些灯笼不仅照亮了路人的路,也照亮了孤魂回家的路。而王大胆也常常跟人说,这世上的鬼神,未必都是害人的,有时候,他们只是比我们更孤独,更需要一丝温暖和指引。
从此,乱石岭的夜路,再也没人敢说害怕了。那些挂在路边的灯笼,不仅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人们心中的恐惧,成了山野间一道温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