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黑风崖时，少年执意要跟着队伍。他说村里已经没什么亲人，唯一的念想就是治好母亲的病，而他能做的，就是跟着青芜他们学习辨识草药，将来也能帮上别人。
“我叫石生，” 少年蹲在船舷边，帮阿语清洗刚采的草药，“我娘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命硬。”
阿语笑着递给他块帕子：“命硬好，能扛事。” 她看石生洗草药的手法笨拙却认真，便放慢动作示范，“这‘清瘟草’的根须要捋顺了洗，不然泥沙嵌在缝里，熬药会苦。”
石生学得专注，连秦风走过来都没察觉。秦风靠在桅杆上，看着阿语耐心教导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 他想起第一次见阿语时，她也是这样，蹲在百草谷的药圃里，手把手教新来的小师弟辨认毒草，阳光落在她发梢，像镀了层金。
“秦风，” 阿语突然抬头，手里举着片沾着水珠的叶子，“你看这是不是‘止血藤’？石生说在黑风崖下见过，我总觉得叶子形状不对。”
秦风走过去，指尖轻轻碰了碰叶片边缘：“不是，止血藤的叶尖是圆的，这个带锯齿，是‘断肠草’的幼苗，有毒。” 他说着，顺手帮阿语拂去发梢的草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石生低着头偷笑，被阿语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促狭。
船尾处，凌霜正帮药老整理衣襟。药老的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还是话少，但眼神清明了不少，偶尔会指着远处的海鸟，含糊地说 “飞…… 飞”。
“药老，等回了百草谷，我就陪您去看当年您种的那棵银杏树，” 凌霜的声音放得很柔，“您说过，那树结果的时候，像挂满了小铃铛。”
药老咧开嘴笑，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伸手拍了拍凌霜的手背，像是在说 “好”。
活水先生坐在青芜身边，手里拿着本修补好的古籍，正指着其中一页讲解：“你看这‘潮汐阵’，需要根据月亮的圆缺调整阵眼，和你之前在净化池用的阵法原理相通，只是更侧重借力……”
青芜听得认真，偶尔提问，活水先生便耐心解答，阳光透过船帆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连空气中的药香都变得温柔。
“对了，” 青芜忽然想起什么，“柳师兄的影奴，用同心草和还魂灯的灯芯灰，真的能治好吗？”
活水先生点头：“已经有起色了，刚才月禾传讯说，他偶尔能认出人了，只是还说不出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影阁阁主虽然疯癫，但他研究的那些资料里，确实有几味能修复魂魄的草药，月禾正在整理，或许能派上用场。”
青芜松了口气。她一直觉得，柳乘风的背叛背后定有隐情，如今能有机会让他恢复，总能问出些当年的真相。
船行至中途，遇到了前来接应的百草谷弟子。为首的弟子带来个消息：青云宗派人来了，说有要事找青芜。
“青云宗？” 青芜有些意外，“知道是谁吗？”
“好像是位姓苏的长老，” 弟子回答，“说等您回谷后，要和您单独谈谈。”
活水先生看出她的疑虑，轻声道：“别担心，不管是什么事，我们都在。”
青芜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她离开青云宗已有数月，期间虽有传讯，却从未听说苏长老要找她。这位苏长老在宗门里向来中立，既不偏袒任何派系，也很少插手外务，这次突然找她，会是什么事？
夕阳西下时，战船终于驶入百草谷的港口。岸边早已站满了人，月禾带着谷里的弟子迎上来，看到青芜便笑着挥手：“可算回来了！柳乘风那边有新进展，他今早说了两个字 ——‘地宫’。”
“地宫？” 青芜心头一动，“是青云宗的禁地地宫？”
月禾点头：“我们猜可能和当年的事有关，正想告诉你呢。”
说话间，人群里走出个穿灰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眼神却锐利，正是青云宗的苏长老。他对着青芜拱手：“青芜师侄，别来无恙。”
“苏长老。” 青芜回礼，“不知您找我有何要事？”
苏长老看了眼周围的人，沉吟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可否借一步详谈？”
活水先生上前一步：“长老有话不妨直说，青芜姑娘的事，也是我们的事。”
苏长老打量了他片刻，又看了看秦风、凌霜等人，最终叹了口气：“也罢，此事迟早要公开。” 他转向青芜，语气凝重，“宗门地宫近日异动，守地宫的弟子说，在里面发现了柳乘风的本命玉牌，而玉牌旁边，还有一块…… 你师父的玉佩。”
青芜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我师父的玉佩？她不是……”
师父当年牺牲在极北冰原，尸骨都没能带回，玉佩怎么会出现在青云宗的禁地地宫？
苏长老的眼神复杂：“你师父当年的死，恐怕另有隐情。而柳乘风说的‘地宫’，或许就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晚风突然变得有些凉，吹起青芜的发丝。她望着远处渐渐沉下海平面的夕阳，心里那点刚放下的不安，又重新浮了上来。原来黑风崖的结束，不是终点，而是另一段往事的开端 —— 关于师父的死因，关于柳乘风的背叛，关于那座尘封已久的地宫。
活水先生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来安稳的力量：“去看看吧，不管里面有什么，我们都陪你。”
秦风扛着剑走过来，咧嘴一笑：“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地宫听起来比黑风崖有意思。”
凌霜擦拭着软剑，淡淡道：“带上火把，里面说不定有虫子。”
阿语拉着石生，晃了晃手里的药箱：“放心，伤药我备足了。”
青芜看着身边这些人，他们的脸上没有犹豫，只有坦然。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去地宫。”
归程的帆影渐渐落下，而新的航程，已在暮色中悄然起锚。那座藏在青云宗深处的地宫，像一张等待被揭开的网，正牵引着所有人，走向更深的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