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低头看着缠在脚踝上的红线,那根线还在动。
他没去扯,手伸进左口袋,摸出最后一张破煞符。
符纸有点发潮,边角起了毛,他用牙咬破舌尖,把血抹在符上,红印刚渗开,符纸就烫了起来。
他把符纸捏成一团,抬手扔向木偶堆。
火光“轰”一下炸开,不是橙色,是暗红色,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第一只木偶刚烧着,第二只、第三只接连爆开,噼啪声连成一片,整排小人全燃了。
火焰升到半空时,哭声来了。
不是一只木偶在叫,是几十只一起哭,声音尖得扎耳朵。
林青玄耳朵一热,有血流下来,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按住额头的黄符,不让它掉。
眼前画面乱闪,一个孩子被埋进土里,嘴鼻全是泥;一个女人双手被钉在门板上,指甲翻裂;一个老人吊在房梁,舌头拖到胸口……全是死前最痛的那一刻,一股脑塞进他脑子里。
他咬紧牙,喉咙里发出闷哼,硬是没叫出来。
庙外,哭声穿墙而出。
村东头李家媳妇正喂奶,听见声音手一抖,奶瓶砸在地上。
她抱起娃就往床底钻,可娃已经醒了,跟着外面一起哭。
隔壁王老头在擦烟斗,手指突然僵住,烟灰掉了一裤腿。他抬头看屋角,嘴里嘟囔:“这声不对,不像活人哭。”
西头几户人家灯全亮了,有人披着衣服冲到院里,捂着耳朵蹲下。
孩子们惊醒后不敢出声,睁大眼盯着屋顶,老人们坐在炕上念保平安的顺口溜,声音打颤。
“哪来的婴啼?”
“半夜三更的,谁家娃在哭?”
“不是娃,是鬼哭!你们没闻见吗?空气里一股子血腥味!”
没人敢出门。但每家每户都听见了,那哭声不光从耳朵进,还往骨头缝里钻。
几个胆小的直接瘫在地上,抱着头缩成一团。
庙里,火快熄了。
木偶烧得只剩黑渣,地上铺了一层灰。
最后一点火星跳了两下,灭了,哭声也停了,停得特别突然,刚才还撕心裂肺,下一秒就没了。
林青玄喘着气站起来。
他右腿使不上力,全靠桃木剑撑着。
额头的黄符焦了一角,但他没去揭,他知道那些怨气没散干净,只是被安魂符吸住了,暂时压在庙顶。
他转头看向门口。
月光照进来,地上有一道影子,不是他的。
他不动。
脚踝上的红线还在发热,比刚才更烫,他低头看,那刻着他脸的木偶还没烧,还挂在红线上,静静地晃。
他知道赵黑虎已经知道了。
自己毁了他的东西。
他也知道,这张破煞符一烧,等于撕破脸。
再没有试探,没有周旋,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
他左手摸向腰间的铜铃铛,轻轻碰了一下。
铃没响。不是坏了,是周围太静,静得连风都没有。
他把桃木剑插回身后,从怀里掏出玄冥盘。
盘面刚露出来,指针猛地一抖,指向破庙西南角。
那里原本是堵墙,现在塌了一半,露出后面的山体。
他盯着那个缺口。
如果他是赵黑虎,这时候不会等,他会来,亲自来看看是谁敢动他的局。
他没走。
他靠着神龛坐下,把玄冥盘放在膝盖上,右手搭在剑柄,左手按住脚踝上的红线。
他不打算解开,也不打算切断。这根线现在是他唯一的线索。
只要线不断,对方就能顺着找到他。
他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这些事。
村里的哭声停了,但没人睡。
家家户户守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狗也不叫了,全都夹着尾巴躲在窝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
庙里只剩下灰烬的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腥。
林青玄眼皮很重,体力透支让他脑袋发沉。但他不敢闭眼。他知道一旦松劲,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他想起父亲临死前说的话。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坟。”
现在他毁了这些东西,是不是也算毁了别人的“坟”?
可那些木偶里关的不是魂,是怨。是被人硬生生做成工具的死人。他们不该被这样对待。
他选择烧,不是为了逞能,是为了不让事情变得更糟。
远处传来一声响。
不是哭,不是风,是布料摩擦的声音。
声音停在庙门外。
林青玄的手握紧了桃木剑。
他没抬头,也没动。
他知道门外有人站着。
那人没进来,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
林青玄能感觉到视线,落在他脸上,又滑到脚踝的红线上。
他终于开口。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