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的金光还在涨,沈烬没动,膝盖抵着地面,左手死死按住镇魂钉,右手攥紧银蝶胸针。
他的呼吸很重,知道不能再等了。
那根无名针悬在空中,针尖对着他。
他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时,左眼里不再是熔金,而是刀刃一样的光。
他不再接收那些记忆碎片,而是把它们推出去。不是被动看,是主动砍。
他用意识刻字。
两个字:沈烬。
不是写在纸上,是直接印进那根针的表面。
针身剧烈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
针开始裂。
第一道裂痕出现在中间,接着是第二、第三道。记忆光雨失去支撑,从静止状态猛地坠落,砸在地上碎成灰白粉末。
风突然回来了。
高台边缘的石头开始崩解,脚下的石板发出断裂声。
沈烬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道血线,他能感觉到脑袋里有东西炸开了,耳朵嗡嗡作响,但眼睛没闭。
他做到了。
仪式断了。
可这一断,整个祭坛开始反噬。
地面猛地一抖,中央裂开一条深缝,黑气混着热浪喷出来。
四周的石柱一根接一根倒下,有的砸进裂缝,有的横扫过去封住了退路。
天空翻滚着紫云,云层里传来无数人同时低语的声音,听不清内容,只觉得压迫。
苏凝立刻抬手结印,三张符纸飞出,在沈烬和老顾周围形成一层淡黄光罩。
黑气撞上来,发出滋滋声。
老顾半跪在地上,右腿被掉落的碎石砸中,动不了。
他咬牙解开腰间的警用绳索,甩出去勾住旁边一块倾斜的残碑,用力拉紧固定,算是搭了个临时支点。
“站稳!”他吼了一声。
沈烬咳出一口血,抬起左手,把镇魂钉拔起来,转身狠狠钉进另一处裂缝。
金光顺着钉尾蔓延出去,强行把塌陷的部分撑住。
脚下平台晃了几下,终于停下。
他喘着气,低头看自己的手,皮肤还在发烫,血管里流的不像血,像烧过的油。
他知道这状态撑不了多久,刚才那一招不是单纯靠法器,也不是靠符咒,是他把自己当成了连接点,硬生生切断了两个世界的能量循环。
他现在就是那枚钉子。
“三十七枚铜钱镇煞……”他低声说,“现在轮到我来当那枚钉子。”
苏凝靠在老顾身边,左手护目镜裂了一道缝,她没去碰。左臂的石化已经蔓延到手肘,隐隐作痛。她盯着对面,声音压得很低:“他在笑。”
沈沧海站在断裂的石阶上,西装沾满灰尘,领带歪了,手里还抱着那个鎏金缝魂箱。
他没倒下,也没逃。他看着这边,嘴角慢慢扬起。
“你以为中断仪式就赢了?”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风声,“你根本不知道你在毁什么。”
他抬起手指向天空。
“记忆深渊的大门已经松动。接下来的不是缝合,是吞噬。”
沈烬抹掉嘴边的血,慢慢站起来。
左眼的光没散,反而更亮。他盯着沈沧海,声音很稳:“我知道我在毁什么。你在建一个囚笼。而我母亲教我的第一件事是——名字是用来回家的,不是用来缝进别人皮肉里的。”
两人隔着裂谷对视。
风卷着灰烬吹过,像一场没有温度的雪。
老顾靠着残碑喘气,从保温杯里喝了一口茶。
茶水早凉了,里面泡着几片发黑的草叶。
他咂了下嘴,低声骂了一句:“这案子比当年连环杀人案还邪门。”
苏凝没说话,手指悄悄掐住袖子里藏的符纸,她知道沈烬撑不了太久。
刚才那一击消耗太大,他现在站着全靠意志撑着,她得准备好下一波。
沈沧海没动,也没再说话,他只是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缝魂箱。
箱盖微微震动,里面的肋骨针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突然,他抬手,把箱子打开。
一百零八根肋骨针浮出来,悬在空中,针尾刻着的名字一个个亮起。
那些名字都是死人,有些是沈烬查过的案子,有些是他从未听说的。
针群缓缓转动,指向祭坛中央的裂缝。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吸气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下面醒来。
沈烬瞳孔一缩。
他感觉到左眼的热度变了,不再是向外释放,而是被什么东西拉扯。
他立刻低头,看向镇魂钉。
钉尾的金光正在变弱。
他抬手,想重新注入力量,却发现指尖发麻,经脉像是被堵住了。
“不对。”他低声说。
苏凝立刻察觉:“怎么了?”
“它在反吸。”他说,“不是我们在控制能量,是它在吞。”
话音刚落,裂缝猛然扩大。
一块巨石从边缘滑落,砸进黑暗里,几秒后才传来撞击声,太深了,底下没有底。
沈沧海笑了。
“你打断的是仪式,不是规则。”他说,“只要祭坛还在,只要还有活着的记忆,缝合就会继续。区别只在于——由谁来主导。”
他抬起手,一根肋骨针脱离针群,缓缓飞向自己眉心。
“现在,换我来当门。”
苏凝猛地抽出符纸,就要冲出去,被老顾一把拽住。
“别去!”老顾喊,“那是诱饵!你看地面!”
她低头。
脚下的石板正在变透明。不是碎裂,是像玻璃一样,显露出下面的东西。
无数条银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缠绕在他们站立的这块平台上。
那些线不是实体,是记忆的痕迹,是过去几十年里所有被缝合者的执念。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本身就是祭坛的核心节点。
动一步,可能就会激活整个系统。
沈烬站着没动,他盯着那根即将刺入沈沧海眉心的肋骨针,左眼的光开始不稳,忽明忽暗。
他知道对方说得对。
仪式可以中断,但规则不会消失。
就像尸体腐烂不是因为刀伤,而是因为生命本身会终结。
他们对抗的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某种存在方式。
可他不能停。
他母亲把他推进密道那天,不是为了让他活下来,是为了让他回来。
他抬起手,把银蝶胸针别回领口。
然后,他弯腰,双手握住镇魂钉,用力拔出。
金光瞬间收回体内。
下一秒,他抬起手,将镇魂钉猛地刺向自己左肩。
血喷出来,洒在地面上。
那些银线碰到血,立刻剧烈扭曲。
他用自己的血,做了一次强制标记。
“我不是容器。”他说,“我是记录者。”
“我记下了这一切。”
地面震动得更厉害了。
但这一次,裂缝没有继续扩大。
镇魂钉插在他肩上,金光顺着血液蔓延,在地上画出一道断续的线,那不是符咒,是名字。
沈烬。
两个字,刻进祭坛的骨子里。
沈沧海的动作顿住了。
那根悬在眉心前的肋骨针,停在半空。
风停了。
紫云不再翻滚。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只有沈烬还在动。
他一只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握着钉子,肩膀上的血不断往下滴。
滴。
滴。
滴。
第三滴血落地时,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