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强敌再至
春寒未褪，厦门港的海风仍带着几分凛冽，裹挟着咸湿的水汽掠过海面，卷起层层细碎的浪花，拍击着岸边青灰色的礁石。礁石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沟壑，是常年被海浪冲刷的痕迹，溅起的水花落在礁石缝隙间，又顺着纹路缓缓滑落，在礁石底部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声响沉闷如鼓，似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恶战铺垫低沉的前奏。往日里商船穿梭、渔歌阵阵的港湾，此刻已不复往日的烟火气，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重的肃杀——明军将士们穿梭在战船之间，脚步匆匆却不失章法。有的半蹲在甲板上，手持粗布反复擦拭长刀，刀身打磨得锃亮，倒映着阴沉的天光，泛着冷冽的寒光，刀刃划过空气时，能听见细微的破空声；有的趴在黝黑的火炮旁，指尖顺着炮口的纹路细细探查，神情专注而凝重，时不时抬手敲击炮身，听着声响判断炮身是否完好；还有的两人一组，扛着沉甸甸的粮草袋与火药桶，脚步稳健地往返于码头与战船之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没人停下歇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紧绷的凝重，眼神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腰间的兵器、甲板上的火炮，都透着随时待命的森然杀气。数月前厦门保卫战的胜利尚未远去，将士们的士气正盛，却也深知，清军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场规模更大、厮杀更烈的战事，早已在北方的海域悄然酝酿。
果然，不出郑成功所料，几个月后，清军的铁蹄便再次朝着厦门港而来，且兵力远比上次更为强悍，势要将这颗钉在闽浙沿海的抗清钉子彻底拔除。顺治四年（1647年）春，清军闽浙总督陈锦亲自挂帅，率领两万精锐水师，乘坐三百余艘战船，浩浩荡荡地从北方驶来。海面上，清军战船首尾相连，绵延数十里，灰色、褐色的船帆交织在一起，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将半边天空都遮蔽，朝着厦门港的方向缓缓压来。船身劈开海面，留下一道道宽阔而凌乱的水痕，浪花翻滚间，裹挟着清军战船的威严与压迫感，每一艘战船的甲板上，都站满了身着青色铠甲的清军士兵，手持长矛、腰佩弯刀，神情肃穆却透着几分傲慢，势要一举消灭郑成功的抗清势力，断绝南明在沿海的抗清根基。
消息由沿海的哨探加急传回厦门港时，郑成功正在演武场检阅新兵。彼时，演武场上尘土飞扬，黄蒙蒙的尘土顺着风势飘散，落在士兵们的铠甲与头盔上，添了几分沙场的厚重感。新兵们手持长枪，整齐划一地操练着，枪尖直指天空，又齐齐落下，动作铿锵有力，喊杀声震彻云霄，透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悍勇。郑成功身着玄色劲装，腰束玉带，身形挺拔如松，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位新兵，时不时抬手示意，纠正士兵们的动作。听闻陈锦率两万水师来犯，他周身的气息瞬间沉了下来，原本温和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周身的煞气不自觉地散发开来，让周围的将领都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抬手示意新兵们暂停操练，沉声道：“今日操练暂歇，全体将士归营待命，随时准备迎战！”说罢，转身快步返回中军帐，步伐稳健，每一步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中军帐内早已聚集了甘辉、张煌言、陈永华等核心将领，还有副将林胜、周瑞、洪旭等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凝重，帐中悬挂的巨大海图上，代表清军战船的黑旗密密麻麻地标注在北方海域，与代表明军的红旗形成鲜明对比，差距悬殊得让人揪心。此时的郑成功，虽经数月休整与招兵买马，兵力已有所壮大，麾下将士共计五万余人，水师战船一百余艘，但与陈锦率领的两万精锐水师、三百余艘战船相比，依旧实力悬殊——兵力不足对方一半，战船数量更是相差近两倍，且清军水师多为常年征战的老兵，实战经验丰富，而明军麾下尚有不少刚入伍的新兵，连基本的水战技巧都还在打磨，战力远不及老兵。帐内的烛火跳动，橘黄色的火光映照着将领们凝重的脸庞，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帐壁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
张煌言看着帐内悬挂的海图，手指轻轻划过清军战船的集结区域，眉头紧紧蹙起，清瘦的脸庞上满是忧心忡忡，眼底藏着难掩的焦虑。他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儒雅，胡须修剪得整齐，平日里总是温和沉稳，此刻却难掩焦灼，转身看向郑成功，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却又不失沉稳：“郡王，清军此次势大，兵力、战船皆远超我军，硬拼恐怕难以抵挡。厦门虽为根基，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暂时撤退，率领将士与百姓前往金门暂避锋芒，待后续收拢兵力、寻得良策，再图收复厦门之事，也好保全抗清的有生力量，不至于让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帐内的其他将领闻言，也纷纷点头附和，眼中满是认同。副将林胜身材矫健，面容俊朗，眉眼间透着几分英气，此刻也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道：“张大人所言极是，清军战船多、火力猛，且士兵多为老兵，我军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撤退暂避，确实是当下最稳妥的选择。待日后我们招兵买马、壮大实力，再与清军决战不迟，何必急于一时，拿将士们的性命冒险？”副将周瑞也跟着附和，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是常年在海上征战的老将，脸上一道疤痕从嘴角延伸至脖颈，是早年与海盗厮杀留下的印记，此刻沉声道：“周瑞跟随郡王多年，愿为郡王赴汤蹈火，但清军此次来势汹汹，我们确实不宜硬抗，还望郡王三思。”其余将领也纷纷应声，帐内的议论声渐渐响起，大多倾向于暂时撤退，避开清军的锋芒，保全有生力量。
可郑成功却缓缓摇了摇头，他身形挺拔地站在帐中，身着玄色铠甲，铠甲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甲片边缘打磨得极为锋利，透着森然杀气，腰间悬挂着一柄青虹剑，剑鞘上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剑柄缠绕着黑色的流苏，透着不凡的气度。他剑眉紧蹙，眼底却满是不容动摇的决绝，抬手按在腰间的青虹剑上，剑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让他愈发清醒，沉声道：“厦门是我们抗清的根基，是数万百姓赖以生存的家园，这里有我们多年积累的军备、粮草，更有百姓们对我们的信任与期盼。若是此时撤退，百姓们会失望，将士们的士气会动摇，多年的心血将毁于一旦，抗清大业更是会陷入绝境，日后再想收复失地，难如登天！今日，我郑成功在此立誓，定要与厦门共存亡，绝不后退半步！”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帐内的议论声瞬间消散，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看着他眼底的决绝，心中渐渐生出几分动容。
话音落下，郑成功转身面向帐内的将士们，目光缓缓扫过每个人的脸庞，眼神锐利而坚定，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振奋人心的力量，如同惊雷炸响在帐内：“将士们！清军虽然势大，看似不可战胜，却也并非毫无弱点！他们的战船虽多，却大多是临时征集的商船改造而成，船体单薄脆弱，远不及我军的福船坚固，火炮配置也稀疏，火力不足；他们的士兵虽多，却大多是北方人，自幼生长在陆地，不习水战，乘船久了便会晕船呕吐，战力大打折扣，连站都站不稳，何谈杀敌！我们只需利用好这些弱点，避其锋芒、攻其要害，凭借我军将士的悍勇与熟悉的海域地形，定能以弱胜强，再次击退清军，守护好我们的家园！”
帐内的将士们闻言，原本凝重的神情渐渐消散，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郑成功的话如同火种，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斗志。甘辉率先向前一步，身材魁梧的他身着玄铁铠甲，铠甲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那是往日厮杀留下的勋章，满脸虬髯根根竖起，如同钢针一般，透着几分凶悍，声音洪亮如钟，震得帐内的烛火都微微晃动：“末将愿随郡王，誓死抗清，与厦门共存亡！”说罢，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神情恭敬而坚定。
紧接着，张煌言、陈永华等将领也纷纷躬身，齐声喊道：“愿随郡王，誓死抗清！与厦门共存亡！”原本倾向于撤退的林胜、周瑞等人，此刻也被郑成功的决绝与斗志感染，眼中满是坚定，纷纷跟着躬身附和。随后，帐外的将士们也听到了帐内的呐喊，纷纷响应，一声声激昂的呼喊穿透中军帐，回荡在厦门港的上空，震彻云霄，每个人的心中都燃起了熊熊的战意，哪怕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也毫无惧色，只待一战。
郑成功见将士们士气高涨，心中稍定，伸手扶起甘辉，沉声道：“诸位将军请起，有诸位相助，何愁清军不破！”随后，他当即下令，结合清军的弱点与厦门港的地形，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每一步都缜密周全，不留丝毫破绽：“甘辉，你率领一万水师，乘坐八十艘战船，即刻前往厦门港外的大担岛、二担岛附近设伏。那里礁石密布，海流复杂，便于隐蔽，你带领将士们将战船藏在礁石后方，收起船帆，熄灭灯火，隐蔽待命。待清军的先锋战船驶入伏击圈，便立刻开火，集中火力攻击他们的船身与桅杆，打乱他们的阵型，拖延其主力前进的速度，为港内的主力争取准备时间；张煌言，你率领五千步兵，驻守厦门城，加固城墙、布置防御工事，在沿海地带增设弓弩与滚石，在城门内侧挖掘壕沟，壕沟内铺满尖刺，严防清军绕后登岸，守护好后方的百姓与城池，绝不能让清军从陆路突破；陈永华，你负责统筹后勤保障，即刻调度府库内的粮草、火药、炮弹，将物资分批运往码头，确保前线将士的补给无虞，同时组织百姓协助运输，挑选身强力壮的百姓组成民夫队，随时准备支援前线，不得有半点延误；林胜、周瑞，你们二人协助我，率领三万水师，乘坐一百艘战船，在厦门港内列阵，正面迎击清军的主力，待甘辉的伏兵得手后，我会下令水师出击，甘辉再率领伏兵从侧翼包抄，与我形成夹击之势，一举击溃清军！”
“末将遵令！”甘辉、张煌言、陈永华、林胜、周瑞等人齐声应道，语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随后，众人转身匆匆离去，各自奔赴岗位，整个厦门港因这道指令而动，原本沉寂的港湾，瞬间被将士们的呐喊、兵器的碰撞声、战船的锚链声填满，每一寸土地都透着临战的紧迫感，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甘辉率领水师战船，趁着夜色悄然驶出厦门港，朝着大担岛、二担岛的方向而去。夜色如墨，海面上只有零星的星光点缀，战船行驶在海面上，尽量压低船帆，船桨划动海水的声响被海浪声掩盖，几乎难以察觉，避开了清军可能的探查。抵达目的地后，将士们迅速将战船停靠在礁石后方，战船的颜色与礁石相近，远远望去，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难以分辨。将士们收起船帆，熄灭灯火，甲板上的将士们屏住呼吸，紧握着手中的兵器，手心微微出汗，却依旧保持着沉稳，目光紧紧盯着厦门港外的海域，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杀，只待甘辉一声令下。甘辉站在战船的甲板上，手持长刀，刀身泛着冷光，眼神锐利如鹰，如同蛰伏的猛兽，耐心等待着猎物的到来，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刀身，脑海中不断回想作战计划，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不出差错。
张煌言则带着步兵登上厦门城的城墙，城墙高达数丈，墙体由青灰色的砖石砌成，表面粗糙而坚固。他指挥士兵们加固城防，士兵们将粗壮的木料钉在城墙外侧，木料之间缠绕着细密的铁丝网，增强城墙的防御能力；将一张张强弓硬弩架在城墙之上，箭囊里装满了锋利的箭矢，箭头打磨得锃亮，透着森然杀气；滚石、擂木整齐地堆放在城墙内侧，排列得如同小山一般，每一块滚石都有百余斤重，每一根擂木都粗壮坚实，足以给攻城的清军造成致命打击。百姓们也自发前来帮忙，老人扛着轻便的木料，脚步蹒跚却不失坚定；年轻人搬运沉重的石块，青筋暴起，却没人喊累；孩子们则帮忙传递箭矢与绳索，小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脸上满是认真。张煌言站在城墙之上，看着百姓们忙碌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动容，转身对着身边的副将洪旭说道：“百姓们如此信任我们，将家园托付给我们，我们定要守住厦门城，绝不能让他们失望，哪怕拼尽全力，也要护他们周全。”洪旭身材高大，面容刚毅，闻言郑重地点点头，沉声道：“张大人放心，末将定率将士们死守城墙，绝不让清军踏入厦门城半步！”
陈永华则坐镇府库，府库内宽敞明亮，分为粮草区与军械区。粮草区内，小麦、大米等粮草堆积如山，散发着淡淡的麦香，由专人看管，定期翻动，防止受潮发霉；军械区内，火药、炮弹整齐地摆放在货架上，旁边还堆放着大量的长刀、长枪、盾牌，每一件军械都擦拭得干净，摆放得整齐有序。陈永华身着灰色长袍，面容温和，眼神却透着精明，他手持账本，一笔一笔地核对物资数量，时不时抬头对着身边的亲信吩咐：“将这批火药分装成小袋，每袋五十斤，运往码头的战船，确保每艘战船的火药补给充足，不得有遗漏；粮草分成三批，一批运往前线，供应作战的将士们；一批留在府库备用，以防前线补给中断；一批分发给城中百姓，安抚民心，让百姓们知道，我们有足够的粮草，不必恐慌。”亲信们纷纷应道，立刻着手调度，帐内的账本被他翻得飞快，笔尖在纸上划过，每一笔调拨都记录得清晰明了，没有丝毫差错，确保后勤保障万无一失。
几日后的清晨，天色刚蒙蒙亮，东方的海平面仅泛着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海面，远处的岛屿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水墨画般朦胧。海面上静悄悄的，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透着几分诡异的平静。忽然，瞭望哨的喊声从厦门港的哨塔上传来，带着几分急促与紧张：“清军战船来了！好多战船！从北方海域过来了！”
听到喊声，厦门港内的将士们瞬间绷紧了神经，纷纷朝着厦门港外的海域望去。只见海面上，数百艘清军战船浩浩荡荡地驶入厦门港外的海域，帆影遮天蔽日，如同一片黑压压的浪潮，朝着厦门港涌来，船身劈开海面，留下一道道宽阔的水痕，浪花翻滚，气势汹汹，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艘清军战船的甲板上，都站满了身着青色铠甲的士兵，手持长矛、腰佩弯刀，神情肃穆，眼神中满是杀气，朝着厦门港的方向望去，透着势在必得的傲慢。
陈锦站在自己的旗舰“威远号”甲板上，身着清军的铠甲，铠甲上的铜钉在晨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刀，刀鞘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透着不凡的地位。他年约四十，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从额头延伸至眼角，是早年征战留下的印记，此刻那疤痕因他的傲慢而愈发明显，让他的面容多了几分凶悍。他嘴角勾起一抹傲慢的弧度，眼神中满是不屑，在他看来，郑成功不过是跳梁小丑，麾下的兵力远不及自己，此次前来，定能一举拿下厦门港，将郑成功的势力彻底覆灭，立下不世之功，向朝廷邀功请赏，巩固自己的地位。
他抬手示意，对着身边的副将李虎说道：“传令下去，先锋战船先行，探查厦门港内的情况，若遇明军阻拦，直接击溃，为主力开路！我要让郑成功知道，与朝廷对抗，与本总督为敌，只有死路一条！”李虎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眼神凶狠，脸上布满了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透着杀气的眼睛，是陈锦麾下最信任的副将，平日里作战勇猛，却也性情残暴。闻言，他立刻躬身应道：“是，总督大人！末将这就传令，定让明军知道我大清水师的厉害！”
随后，李虎立刻朝着麾下的士兵高声传令：“先锋战船听令，即刻出发，探查厦门港内情况，遇敌直接击溃，不得有误！谁敢后退，立斩！”数十艘清军先锋战船应声而出，朝着厦门港内驶去，速度飞快，船帆尽数撑开，如同离弦之箭，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道笔直的水痕，丝毫没有察觉到，前方的大担岛、二担岛附近，早已布下了致命的埋伏，正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