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魂珠的白光如同冰冷的囚笼,禁锢着青音(阿弃)那濒临破碎却又因记忆强制苏醒而剧烈挣扎的神魂。属于帝姬的威严与冰冷,与魂灯将熄的虚弱,以及记忆碎片冲撞带来的混乱,在她透明的魂体上交织成一种极其矛盾而脆弱的状态。
昊垣星君悬浮于空,眉头紧锁。青音帝姬残魂的状态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且不稳定,强行搜魂风险极大,很可能鸡飞蛋打。但若就此带回天庭,一具近乎湮灭、记忆混乱的残魂,价值也大打折扣。他需要找到一个稳妥的方法,至少稳住她的魂魄,剥离出部分有价值的记忆。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下方废墟中,那个倒在血泊里、气息奄奄的青衫游侠。方才青音对这人彻底的漠视,让他心中那丝嘲讽之意更浓。但旋即,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窜入他的脑海——这游侠,似乎与那叛神玄玦,有着某种相似的特质?都是这般不顾性命地维护她……
等等!
玄玦!
昊垣星君眼中精光一闪!是了,这游侠之前施展的剑意,那股决绝惨烈的劲儿,尤其是那柄剑……他的目光猛地投向落在谢九不远处的那柄古朴长剑——寂。
剑柄朝向他的方向,恰好能看到剑柄末端,那深深镌刻的、笔画稚拙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执念的两个字——
“不悔”!
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电,劈入了昊垣星君的脑海!
他猛然想起,万年前,归墟之劫时,那个不顾一切冲击封印、最终背负“战神之罪”的玄玦!据极其隐秘的卷宗记载,玄玦在受刑前,于佛前忏悔,曾得古佛赠一法号,便是——“无咎”!
无咎!不悔!
这两个词,意义截然相反,却又仿佛存在着某种诡异的、针锋相对的关联!
一个祈求“过往不咎”,一个刻下“至死不悔”!
这游侠谢九,与叛神玄玦,是什么关系?仅仅是巧合?还是……这游侠,根本就是玄玦安排在下界,暗中保护青音的一枚棋子?!甚至可能是玄玦的……化身或者传人?!
一想到玄玦可能就在左近,或者早有安排,昊垣星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那叛神的实力他可是亲身体会过的,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正在对他的“逆鳞”下手……
昊垣星君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他不再犹豫,必须立刻带走青音残魂,离开这是非之地!至于这个游侠……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巨灵神!”昊垣星君厉声下令,“将此獠——”他指向地上的谢九,“一并拿下!带回天庭,严加审讯!本星君怀疑他与叛神玄玦有染!”
什么?!
本就因被“独忘”而心丧若死的谢九,听到昊垣星君这突如其来的指控,猛地抬起头,染血的眼眸中充满了荒谬与愤怒!与叛神玄玦有染?他连玄玦是谁都不知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嘶哑地低吼,试图挣扎,却只是让伤口崩裂,流出更多的鲜血。
巨灵神可不管这些,闻令立刻大手一挥,两名金甲神将便持着新的缚神索,狞笑着朝谢九走去。
而定魂珠白光中的青音,在听到“玄玦”这个名字的瞬间,她那混乱挣扎的神魂,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劈中,猛地停滞了一瞬!
玄玦……
这个名字,仿佛一把生锈的、却依旧锋利的钥匙,狠狠刺入了她记忆漩涡的最深处,撬动了一块沉重无比、被无数尘埃与痛苦掩埋的巨石!
一些更加模糊、却带着锥心刺痛的画面,强行挤入了她的意识:
· 【银色的面具,冰冷的玄甲,伫立在雨中的身影……】
· 【归墟边缘,绝望的呐喊,一道决绝的剑光悍然冲击封印……】
· 【无尽的黑暗中,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等我……”】
是谁?
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身影是谁?
那个冲击封印的人是谁?
那个在黑暗中许诺的人是谁?
是……玄玦?
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加凶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在她脑子里炸开!关于“玄玦”的记忆,似乎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封印着,此刻只是被这个名字触动,露出了冰山一角,却已让她痛不欲生!
她(青音)猛地抱住了头,透明的魂体在白光中剧烈扭曲,发出了无声的惨嚎。那冰冷的、属于帝姬的眼神被剧烈的痛苦所取代,甚至闪过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深埋的恐惧与眷恋?
昊垣星君紧紧盯着青音的反应,看到她因“玄玦”之名而产生如此剧烈的波动,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青音帝姬与叛神玄玦之间,果然有着极深的牵扯!必须立刻带走!
“快!拿下!”他催促道。
两名金甲神将已经走到了谢九身边,手中的缚神索闪烁着寒光。
谢九看着白光中痛苦挣扎的青音,又看了看逼近的神将,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嘲讽。他不在乎什么玄玦,他只在乎那个此刻正在受苦、却已然忘记他的人。罢了,不悔便不悔吧……
他闭上了眼睛,引颈就戮。
然而,就在缚神索即将加身的刹那——
异变,并非来自场内任何一人。
而是来自天外!
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剑罡,如同撕裂苍穹的毁灭之龙,带着滔天的怒火与仿佛要斩断因果的决绝,以一种超越理解的速度,轰然斩落在了那笼罩落霞镇的天罗地网之上!
咔嚓——!!!
如同琉璃破碎般清脆而令人心悸的巨响,传遍了整个落霞镇!
那由数千天兵神力维系、坚不可摧的金色光网,在这道恐怖绝伦的黑暗剑罡面前,竟然如同纸糊一般,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
紧接着,一股蛮横、霸道、充满了无尽煞气与混沌意志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从缺口处汹涌而入,瞬间席卷了整个小镇!
所有天兵,包括巨灵神在内,在这股威压下都感到神魂战栗,神力运转滞涩!
昊垣星君脸色骤变,猛地抬头望向缺口之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股气息……他太熟悉了!
是寂渊剑!是那个叛神!
他……竟然真的来了?!而且是从那无尽深渊之中,杀出来了?!
白光之中,痛苦抱头的青音,也在这股熟悉的、刻骨铭心的恐怖剑意与威压降临的瞬间,如同被一道电流穿过,整个魂体剧烈地一震!
那被强行撬动的、关于“玄玦”的记忆封印,在这同源剑意的刺激下,似乎……松动得更加厉害了。
执字之疑,引来了真正的煞星。
局面,瞬间失控!
漆黑剑罡撕裂天罗地网的余波尚未平息,那如同实质的恐怖威压已如寒潮般冻结了整个落霞镇。金光破碎的缺口处,一道玄甲身影缓缓浮现。
依旧是那身布满创痕的玄色重甲,依旧是那张冰冷的银质面具,但此刻的无咎,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与进入无尽深渊前已截然不同。
煞气更重,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踏出,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混沌与血腥。原本内敛的锋芒尽数外放,寂渊古剑悬于身侧,剑身之上暗红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吞噬欲望。而他左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截苍白如玉、却散发着滔天战意与不祥气息的臂骨——正是那不灭战骨的一部分!显然,他在葬神之窟的厮杀惨烈至极,虽成功取得战骨,自身也付出了极大代价,气息起伏不定,却更添几分择人而噬的疯狂。
他的目光,穿透漫天尘埃与混乱的能量流,第一时间便死死锁定了定魂珠白光中那抹近乎透明、剧烈颤抖的魂影——青音。
尽管她的形态如此脆弱,气息如此微弱,但那灵魂的本源波动,他绝不会认错!
“青……音……”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蕴藏着万年风雪与熔岩的呼唤,从他面具下溢出。那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颤抖与压抑到极致的暴怒。
没有任何废话。
下一刻,无咎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并非速度太快,而是直接融入了空间的缝隙!
再出现时,他已悍然站在了定魂珠白光与昊垣星君之间!距离之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神力的碰撞!
“玄玦!你敢——”昊垣星君又惊又怒,话音未落——
“滚!”
无咎的回答是一记毫无花哨的拳锋!拳头上缠绕着寂渊剑的混沌煞气与不灭战骨的磅礴战意,直接轰向昊垣星君的面门!简单,粗暴,却蕴含着粉碎星辰的恐怖力量!
昊垣星君脸色剧变,仓促间凝聚星辉护体!
“轰——!!!”
拳星交击,如同两颗星辰对撞!狂暴的能量冲击呈环形炸开,将靠得最近的几名金甲神将直接掀飞出去!昊垣星君闷哼一声,周身星辉剧烈摇曳,竟被这一拳逼得倒退三步!
他眼中充满了骇然!这玄玦的实力,比之前在深渊边缘时,更强了!而且那股混沌煞气与不灭战意,极其难缠!
无咎一拳逼退昊垣,看都不看他一眼,反手便抓向那笼罩青音的定魂珠!他要先破了这禁锢!
“拦住他!”昊垣星君尖声厉喝。
巨灵神怒吼着挥斧劈来,数十名精锐天兵结阵围攻!
“蝼蚁。”
无咎甚至未曾回头,寂渊剑发出一声兴奋的嗡鸣,自主飞起,化作一道毁灭性的黑色游龙,悍然撞入天兵阵中!剑光过处,金甲崩碎,神兵断裂,竟无一人一合之敌!而他自己,手掌已然触碰到定魂珠的白光!
“咔嚓……”
定魂珠发出的白光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然而,就在定魂珠即将被无咎强行破开的瞬间——
白光之中,因玄玦出现而记忆封印剧烈松动、痛苦抱头的青音,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因痛苦而混乱的眸子,此刻竟闪过一丝极其清明的、属于“青音”帝姬的冰冷与疏离!
她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覆盖着银面具的脸,看着他那双透过面具、充满了急切与痛楚的眼眸,脑海中那些关于“玄玦”的破碎记忆疯狂翻涌——归墟畔的冲击,连带的责任,万年的分离……
一种复杂的、夹杂着怨恨、委屈、乃至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的情绪,在她强行复苏的帝姬心绪中炸开!
她猛地抬起透明的手(并非实体,而是魂力凝聚),并非迎接,而是狠狠推向无咎抓来的手掌!
“别碰我!”
一声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的冷叱,从她魂体中传出!
无咎的手,僵在了半空。面具下的眸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愕然与受伤。
她……不让他碰?
她……在抗拒他?
就在这时,被一拳逼退、脸色铁青的昊垣星君,忽然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尖声笑道:“玄玦!你看清楚了!她如今可是‘自愿’受我定魂珠庇护!你与她之间那点旧情,早在万年前你冲动害她帝位崩碎之时,便已尽了!她现在,怕是恨你都来不及!”
“旧情”?“尽了”?
这两个词,如同毒刺,狠狠扎入了无咎的心脏!也让白光中的青音魂体再次剧烈一颤,那些不完整的记忆碎片让她对昊垣的话产生了本能的怀疑与刺痛。
无咎猛地转头,猩红的目光射向昊垣星君,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你——找——死!”
眼看局势就要再次滑向不可控的厮杀。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女声,突兀地在场中响起,仿佛直接源于灵魂:
“昊垣星君,何时也学会了这般搬弄口舌,挑拨离间?”
随着话音,一道身着素雅白衣的身影,手提一盏散发着温暖橘光的青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废墟之上,仿佛她一直就在那里。
正是孟秋!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杀气腾腾的无咎,被困于定魂珠、神色复杂的青音,脸色难看的昊垣,以及……倒在血泊中、意识模糊的谢九。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昊垣星君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星君以定魂珠‘庇护’青音帝姬?怕是欲行那搜魂夺魄之事未果,不得已而为之吧?至于旧情……”
她微微侧首,看向无咎和青音,眼神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你们之间的债,岂是外人一句‘尽了’便能定论的?玄玦为你叛天闯渊,青音为你……付出如此代价重塑轮回。这其中的纠缠,怕是你们自己,都未必算得清。”
孟秋的出现,以及她这番看似中立,实则偏向性明显的话语,让昊垣星君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有孟秋插手,今日想要顺利带走青音,已是难上加难!
而无咎和青音,则因孟秋这番话,陷入了各自的沉默与复杂心绪之中。
旧友现身,一语点破迷局。
这混乱的战场,因她的到来,陷入了更加微妙而复杂的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