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监局的紧急通知如同在滚油里泼进冷水，法庭瞬间炸开了锅。媒体的闪光灯连成一片刺目的白昼，追逐着周氏代表面无人色的脸和药监局工作人员严肃的身影。喧嚣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
林砚站在风暴中心，却像一块礁石。他脸上没有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冷肃。他平静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周围的混乱与他无关。只有目光偶尔扫过旁听席第一排时，那冰封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微澜。
沈默坐在那里，左手依旧藏在宽大的外套下，固定在支具里。他右手紧握着膝盖上轻薄的笔记本，指尖冰凉。法庭的喧嚣似乎被无形的屏障隔开，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刚刚屏幕上弹出的那条加密信息上：
【UDI假码源头追踪 - GPS锁定：松江冷库B区7号仓 - 信号活跃】
以及林砚在混乱中与他那短暂却重逾千钧的对视。
松江冷库。那个被网络攻击源头定位的地方，那个埋藏着周家核心罪证的地方。庭审的胜利只是序幕，真正的决战，在那片弥漫着死亡寒气的废弃之地。
审判长的法槌再次重重落下，宣布休庭择日宣判。人潮开始涌动。林砚在法警的护卫下走向通道，记者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蜂拥而上，话筒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他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只在经过旁听席第一排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沈默立刻会意。他抱着笔记本，悄无声息地起身，像一道影子，逆着人潮，从侧门快速离开。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彻底吞没了城市。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如同幽灵般滑出市区，驶向郊外。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蓝光，映着林砚冷峻的侧脸和沈默专注盯着屏幕的苍白面容。
“信号还在？”林砚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响起，低沉而清晰。
“在。B区7号仓。有微弱但持续的数据流发出，像是……监控或者某种维持系统。”沈默的右手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是复杂的信号追踪图谱和冷库区的卫星地图。他的左臂被颠簸的路面震得隐隐作痛，但他强忍着，不敢有丝毫分心。
林砚不再说话，只是将油门踩得更深。车子在空旷的郊外公路上疾驰，引擎发出压抑的低吼。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城市的灯火渐渐被无边的黑暗和稀疏的农田取代。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股若有若无的、属于冷库特有的，混合着铁锈、陈旧制冷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物质的阴冷气味。
松江冷库巨大的轮廓终于在黑暗中显现。废弃已久，铁锈爬满了高大的库门和围墙，如同巨大的、死去的钢铁怪兽匍匐在荒野。B区更是死寂一片，连流浪的野狗都似乎不愿靠近。
车子在距离冷库几百米外的一处隐蔽树丛后停下。林砚熄了火，四周陷入绝对的死寂，只有夜风吹过荒草和锈蚀铁皮的呜咽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你留车上。”林砚解开安全带，声音不容置疑，“保持信号监控，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然后报警。”他拿起一个强光手电和一把多功能工具钳，动作利落。
“我跟你去。”沈默立刻道，右手下意识地想去开车门。左臂的伤在提醒他能力的局限，但让林砚独自深入这未知的险地？他无法接受。
林砚的手按在了车门锁上，动作带着一种不容反抗的力量。他转过头，黑暗中，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直直看进沈默眼底。“你的战场，”他指了指沈默膝盖上的电脑屏幕，屏幕上代表7号仓的信号点正微弱地闪烁着，“在这里。我需要眼睛和耳朵，不是拖累。”
“拖累”两个字，像冰冷的针，再次刺入沈默的心脏。他看着林砚在幽暗光线下棱角分明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喙的决绝和对自己能力的绝对信任（尽管是以这种冷酷的方式表达），所有争辩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用力抿紧唇，点了点头，右手重新放回触摸板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小心。”两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林砚没再回应，推开车门，高大的身影瞬间融入浓稠的夜色，像一滴水汇入墨海，无声无息。
车厢里只剩下沈默一人。死寂和黑暗如同实质般包裹着他。他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代表林砚位置的微型信号发射器（缝在他西装内衬里）正以一个稳定的速度，朝着B区7号仓移动。屏幕上冷库的卫星地图被放大，7号仓的位置被高亮标记。沈默的心跳，随着那个移动的光点，一下下重重撞击着胸腔。
林砚的身影在巨大的、锈迹斑斑的冷库建筑间无声穿行。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只有手电筒射出的光束，像一把利剑，劈开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照亮前方堆积的废弃杂物和丛生的荒草。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合着腐败的怪异气味，直往鼻腔里钻，让人胃里一阵翻腾。
B区7号仓的大门紧闭，一把巨大的、锈死的挂锁如同怪兽的獠牙，死死咬住门栓。林砚用手电光仔细扫过门锁和门缝，眉头微蹙。强行破锁动静太大。他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很快发现侧后方一处低矮的通风口，百叶窗早已锈蚀脱落，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大小勉强能容一人钻入。
他收起手电，从工具包里取出一个微型头灯戴上，调整好角度。然后，他脱下身上那件昂贵的深灰色西装外套，小心地折叠好，放在旁边一个相对干净的废弃木箱上——仿佛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件需要妥善安置的装备。里面只穿着贴身的白衬衫，更显出肩背的挺拔和利落。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深吸了一口阴冷的空气，俯身钻进了那个狭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通风口。
车厢里，沈默看到代表林砚的光点进入了7号仓的建筑轮廓内部，移动速度明显变慢。他屏住呼吸，手指悬在触摸板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信号干扰。
通风管道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陈腐气味。林砚压低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匍匐前进，动作敏捷而无声。头灯的光束在布满锈迹和冷凝水的管壁上晃动。爬行了大约十几米，前方出现一个向下的拐角，隐约传来机器低沉的嗡鸣声，还有……一种奇怪的、类似液体滴落的“嘀嗒”声。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向下望去。
头灯的光束刺破下方的黑暗，瞬间勾勒出一个令人心悸的景象！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冷链储藏空间。但此刻，里面并非空无一物。角落里，几台被防水布半掩着的设备正在运行，发出低沉的嗡鸣——是服务器机柜！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储藏空间的中央，赫然摆放着几条……简陋的、半自动化的生产线！传送带上，堆积着大量未完成组装的医疗器械部件，其中大部分，正是血液透析滤器的外壳和部分滤芯！
空气中那股消毒水和腐败混合的气味，在这里变得异常浓烈刺鼻。林砚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在头灯光束下，可以看到一些随意丢弃的、印着周氏制药LOGO的包装箱，以及散落在地的、印着UDI编码的标签贴纸。更远处，几个巨大的、密封的化学原料桶随意堆放着，桶身上的危险品标识已经模糊不清。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废弃冷库！这里是周家隐匿的、生产伪劣医疗器械和篡改UDI编码的地下黑工厂！
就在这时，沈默急促的声音通过微型耳机传入林砚耳中，带着紧绷的电流杂音：“林砚！仓内检测到新增热源信号！两个！正从东侧小门快速接近你的位置！移动轨迹……是巡逻路线！小心！”
几乎是同时，下方空间东侧一扇不起眼的铁皮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道强光手电的光束如同探照灯般扫射进来！
“谁在上面？！”一个粗嘎警惕的吼声在空旷的冷库里炸响，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在冰冷的四壁间激起沉闷的回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