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烧像一炉熔化的铅,灌满了沈默的颅腔。意识在滚烫的泥沼里沉浮,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尖啸着撞击他的神经。消毒水的味道,血腥味,淤泥的土腥气,还有…松江支流岸边那股甜腻到发腥的、属于丙二醇二硝酸酯的死亡气息。
“爸…刹车油…该换了…”他在病床上剧烈地挣扎,输液架被带倒,金属支架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噪音,药液汩汩流了一地。“…不换…林叔叔的车…会出事…会掉下去…”他的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孩童般的恐惧和无助,双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指甲在手臂尚未愈合的伤口上又添新痕,血珠渗了出来。
林砚死死按住他挥舞的手臂,眼神冷峻如铁。混乱中,他摸到了挂在钥匙扣上的那枚小小的金属法槌——父亲林正留下的遗物,象征司法公正的微缩图腾。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念电转。
在沈默又一次试图挣脱束缚、嘶吼着“换油!”时,林砚猛地将法槌钥匙扣的冰冷金属部分,狠狠抵在了沈默剧烈起伏的喉结上!
“看清楚!”林砚的声音如同惊雷,劈开沈默意识里的混沌,“抵在你喉咙上的是什么?!是你父亲用命保下来的东西!他当年换掉的不是刹车油,是毒!是周家要他泼进我父亲车里的毒!他换进去的是解毒剂!”
冰凉的金属死死压进沈默脆弱的喉管,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和尖锐的疼痛。这剧痛和那斩钉截铁的话语,像一盆冰水混合着滚油,狠狠浇在沈默燃烧的意识上!
沈默的挣扎骤然停止。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极大,茫然地聚焦在近在咫尺的林砚脸上,又缓缓下移,看向那抵住自己生命枢纽的、小小的金属法槌。滚烫的、积蓄了太多年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林砚死死按着他肩膀的手背上,滚烫而沉重。
林砚缓缓移开了法槌钥匙扣。
沈默的身体失去了所有力气,瘫软在病床上,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和无声的流泪。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床头柜。上面放着护士留下的体温计和一支用于记录用的红色记号笔。
他颤抖着伸出没有扎针的左手,摸索着抓住了那支红笔。他拔掉笔帽,鲜红的油墨在惨白的被单上划出刺目的痕迹。他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在床头的生命体征监护仪光滑的屏幕上,用尽全身力气,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歪歪扭扭、如同泣血的大字:
**“赎罪”**
鲜红的字迹在监护仪绿色的心电图背景上,触目惊心。
病房厚重的窗帘缝隙外,一架伪装成送餐无人机的微型飞行器,悬停在夜色中,镜头无声地调整着焦距,将病房内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清晰地捕捉下来。机腹下方,一个微小的蝎形标记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