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虎谷的衙署营建,进入第七天。
主体框架已经搭起来。正堂三间,坐北朝南,虽然还只是木石结构,但梁柱笔直,地基扎实。厢房沿着溪流建了四间,暂时够用。库房和哨塔的基座也已打好。
雁三和雁七两兄弟确实手艺精湛,指挥着铁背搬运石料,老松头帮忙固定木架,锦鸡妖负责传递工具,配合默契,进度比预计还快些。
白寅这几天也没闲着。他一边监督工程,一边用剩下的功德,从天机阁兑换了一批急需物品。
一百功德换了套“九宫警戒阵”的阵盘阵旗——最基础的预警阵法,覆盖范围三十丈,能感应闯入者气息并发出警报。虽然挡不住高手,但至少能防偷防窥。
五十功德换了十枚同心符的子符,与李观微给的那枚主符配套。这样他以后组建小队,队员之间可以短距传讯、感应方位。
又花了三十功德,兑换了一本《常见低阶符箓制作详解》和配套的符纸、符笔、灵墨。技多不压身,符箓在很多时候比蛮力管用。
功德余额还剩二百七十点,得省着用了。
这天中午,白寅正在溪边尝试绘制第一张轻身符——据书上说,此符贴在身上可身轻如燕,提升速度。他爪握符笔,小心翼翼地将灵墨引导到符纸上,勾勒着复杂的纹路。
突然,谷口的警戒阵传来轻微的震动!
不是闯入警报,而是有官方信物靠近的提醒。
白寅放下符笔,起身望向谷口。
片刻后,一驾通体银白色、由四匹银翼飞马拉着的精致车辇,缓缓降落在谷外。车身上刻着繁复的星图纹路,拉车的飞马昂首挺胸,眼神倨傲。
车帘掀开,走下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身穿银灰色星纹官袍的中年男子,头戴高冠,手持一柄玉尺。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名年轻随从,皆着银白劲装,腰间佩剑,神色肃穆。
“敢问,此处可是从九品下山河巡尉白寅的衙署?”中年男子开口。
白寅走上前,点了点头,亮出颈间的巡尉玉牌。
“本官乃天庭天鉴司执事,星纪。”中年男子也亮出一块银色的令牌,令牌正面刻着“天鉴”二字,背面是繁复的星轨图案,“奉天枢院令,特来对你进行《特殊血脉监管名录》乙等序列的首次详细检测与报备登记。”
他顿了顿:“白巡尉,请配合。”
来了。比预计的还早两天。
白寅点头,传念:“请进。”
星纪目光扫过正在施工的衙署,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他没说什么,带着两名随从走进山谷。
铁背、老松头他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警惕地看着这三人。雁三兄弟更是躲到一旁,大气不敢出——天鉴司的名声在底层仙官和精怪中可不太好,这是个专门负责“鉴定、审查、监管”的机构,权力大,手段严。
“检测需在安静、无干扰的环境中进行。”星纪看向白寅,“白巡尉可有静室?”
衙署还没建好,哪来的静室。
白寅指了指溪边一块平坦的大石:“此地即可。”
星纪看了一眼那块石头,没再挑剔。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银白色的绢帛,展开铺在石上。绢帛上密密麻麻绣满了星象图和符文,中心处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凹槽。
“白巡尉,请将一滴精血滴入此处。”星纪指了指凹槽。
白寅没有犹豫,咬破爪尖,挤出一滴暗金色的血液。
血滴落入凹槽的瞬间,整张绢帛亮了起来!上面的星象图开始流转,符文逐一点亮,散发出柔和光芒。
星纪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两名随从则分立两侧,一人手持玉简记录,一人握剑警戒。
检测持续了约一盏茶时间。
绢帛上的光芒渐渐收敛,最后在中心位置凝聚成几行细密的银色文字。
星纪低头查看,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
“血脉纯度:三成七分。属性:金煞。本源关联:上古四象之西方白虎。潜力评级:乙上。”他缓缓念出结果,“煞气稳定性:丙中。控制精度:丁下。”
他抬头看向白寅:“血脉纯度超出预期,但煞气控制极差。白巡尉,你平日修炼,可曾感觉煞气躁动、难以驾驭?”
白寅点头。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星纪记录在案:“按《特殊血脉监管条例》第三款,乙等序列且煞气不稳者,需每三月接受一次定煞检查,并由监管机构指定辅助功法,以提升控制力。”
他从随从手中接过另一枚玉简:“这是天鉴司核准的《金煞导引诀》前三层,属天庭标准管制功法,专为金煞属性血脉者设计,可助你平稳煞气、提升控制。请于三十日内开始修习,并于下次检查时汇报进度。”
白寅接过玉简。
“此外,”星纪话锋一转,“根据检测,你的血脉与葬龙谷区域存在微弱共鸣。是否属实?”
白寅心头一凛。天鉴司的检测,竟然连这个都能查出来?
他犹豫了一瞬,点头。
“记录:目标血脉与葬龙谷区域存在未明共鸣,需进一步观察。”星纪对随从道,然后又看向白寅,“白巡尉,按例,你需对此现象作出解释。是先天感应,还是后天接触所致?”
这个问题很关键。若承认后天接触,就等于承认自己与葬龙谷的秘密有染;若说先天感应,则可能暴露血脉更深层的异常。
白寅沉默片刻,传念:“不知。觉醒后便有模糊感应。”
“模糊感应……”星纪记录,“具体表现为何?”
“靠近时,血脉躁动加剧。”白寅如实回答,“但无法确定源头。”
星纪点点头,没再追问。他在玉简上快速书写着什么,然后取出一枚银色的、指甲盖大小的符印。
“白巡尉,请放松,勿要抵抗。”
他将符印轻轻按在白寅额间。
符印触肉即化,化作一道冰凉的气息钻入识海,最后在神识深处凝结成一个小小的银色印记——像一颗冰冷的星辰。
“此为鉴心印,天鉴司乙等监管印记。”星纪解释道,“此印无害,亦不会影响你修行战斗。它的作用有三:一,每月会自动记录你的煞气波动数据,传回天鉴司;二,若你煞气失控达到危险阈值,会发出预警;三……”
他顿了顿:“若你陨落,印记会将你死前三息的画面传回。”
白寅身体微僵。
“白巡尉不必担忧。”星纪语气依旧平淡,“此印只为确保监管有效性,以及……若你遭遇不测,天鉴司能及时追查。只要你恪守天条,稳定修行,此印与你无害。”
他说完,收起绢帛和玉简。
“首次检测与报备已完成。相关记录将归档天鉴司,副本将送至青玄山神府及天机阁备案。”星纪看向白寅,“白巡尉,你好自为之。下次检查,三月后。”
他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白寅忽然传念。
星纪停步,回头。
白寅指了指自己额间——虽然看不到,但他能清晰感觉到那枚“鉴心印”的存在。
“此印,可有解除之日?”
星纪看着他,沉默数息。
“有。”他缓缓道,“两种可能。第一,你突破至金丹期(化形期),完成血脉完全掌控认证,经天鉴司复核,可申请解除。”
“第二,”他语气更缓,“你立下足够分量的功劳,由天枢院特批,亦可解除。”
他说完,不再停留,带着随从登上车辇。
银翼飞马振翅,车辇腾空而起,很快消失在天际。
山谷里一片寂静。
铁背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队长,他们……没为难你吧?”
白寅摇头。天鉴司只是按规矩办事,甚至还算客气。但是让人窒息。
老松头慢悠悠地说:“鉴……心……印……老……夫……听……说……过……凡……被……种……此……印……者……皆……被……视……为……高……度……风……险……”
锦鸡妖飞过来,落在白寅肩上:“队长,那咱们以后岂不是……做什么都被人看着?”
白寅没回答。他走到溪边,低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额间如常,但神识深处那颗银色星辰,正散发着冰冷的微光。
从今天起,他的一举一动,每一次煞气波动,都在天鉴司的监控之下。
而这一切,都因为他拥有特殊血脉。
这就是天庭的秩序——给你机会,也给你枷锁。让你往上爬,但每一步都必须走在他们画好的格子里。
他走回溪边,重新拿起符笔和那张未完成的轻身符。
笔尖落下,灵墨流淌,纹路渐成。
半个时辰后,符成。
白寅将符纸贴在身上,心念一动。
身体果然轻了几分,脚步更灵活,轻轻一跃便能窜出数丈。
虽然只是最低阶的符箓,虽然成功率还不高(十次里只能成三四次),但这是一个开始。
他摘下符纸,小心收好。
然后,他看向铁背、老松头和锦鸡妖。
“继续干活。”他传念,“三天内,把正堂封顶。”
“是!”铁背吼了一声,扛起一根木梁。
老松头慢悠悠地去固定另一根柱子。
锦鸡妖飞到高处,警戒四周。
白寅则走到一边,取出星纪给的那枚《金煞导引诀》玉简。
神识探入。
功法内容比沈青霜推演的简化版要完整得多,也复杂得多。它确实更注重平稳和控制,将狂暴的煞气引导、分流、层层驯化,最终化作可控的力量。
但这套功法,也明显在压制煞气的野性和锐气。就像把猛虎关进精雕细琢的笼子,让它温顺,但也磨去了爪牙。
他决定先练练看。但不是全盘照搬。
他要在这套标准功法的框架内,找到自己的路——既要控制力,也要保留白虎煞气最核心的杀伐与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