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以上一系列的技术处理,海塘确乎“潮不能攻”。钱氏石塘在候潮门、通江门外,自六和塔至艮山门,全长三十三万八千五百九十三丈,花帑十万九千四百四十䋋,圆自开平四年(公元9lO年)八月动工,同年十月竣工。钱氏石塘的建成,在较长一段时间内解除了杭州海潮之患,从此石塘之内“悉起台榭,广郡郭周三十里”。同年,钱镠又“置龙山、浙江两闸,以遏江潮入河”。由是杭州居民逐渐自“盐卤之苦”中解脱出来,后人对此评价颇高。文天祥曾云:“筑塘射潮,非止一时之保安,实有千年之功德,洵堪百世之模楷。”实为至允之论。
其次疏浚湖泊。唐时,白居易浚西湖,筑捍湖堤(即白公堤),西湖可溉田千余顷。唐后期以来,湖底淤积,“西湖湖葑蔓合”,面积缩小,蓄水减少,影响了农业生产。后梁乾化二年(公元912年),钱镠受封尚父,拟扩建牙城,有方土献策,“王如广牙城 改旧为新,有国止及百年,若填筑西湖以为公府,当十倍于此”。钱镠拒从其议,并于后唐天成二年(公元927年)“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开浚”。重新恢复了西湖的灌溉作用。由于有撩湖兵士“专一开潜”,直至北宋建隆四年(公元963年),吴越国最后一个国王钱弘俶还可以“大阅艘舻于西湖”。钱氏还充分利用和整修浙东诸湖。后梁贞明元年(公元915年),钱镠组织人力在绍兴开鉴湖,其具体做法为:使湖高于田丈余,湖高海低,田居其中。这样水少之时,则泄湖以溉田,水多之时,则泄田中之水入海,做到旱涝兼防,确保丰收。同时又在鉴湖周围358里筑塘,溉田九千余顷。曾巩称赞“南湖(指鉴湖)历钱王镠父子,立法甚详”。明州之东钱湖,方圆800顷,钱镠于此叠石为塘80里,可灌田50万亩;又于福建连江县开凿一个东湖,周围20里,可溉田万余顷。王安石曾记其事云:“鄞之地邑,跨负江海,水有所去,故人无水忧。而深山长谷之水,四面而出,沟渠浍川,十百相通。长老言钱氏时,置营田吏卒,岁浚治之,人无旱忧,恃以丰足。”
再就是整修太湖水系。太湖古称震泽,位于长江三角洲的西南边缘,流域面积约四万平方公里,为我国第四大淡水湖。吴越对太湖水系的治理主要在三个方面展开:
其一,开凿港浦,确保太湖入海通道的畅通。由于整个太湖流域的地势是四周高、中间低,因此开浚塘浦,保持水流畅通显得特别重要。当时吴越以吴淞江为太湖出水的主干,以东北及东南入海港浦为太湖泄水的支流。为此,吴越疏浚了北面武进的庙堂港、无锡的莲蓉潮;东北面常熟的梅里塘,昆山的七丫、茜泾、下张诸浦;东南面的急水港、新泾塘、柘湖、小官浦,以及贯通于吴淞江与泖湖 群之间的大盈浦、顾汇浦,还有海宁一带的清水浦等等。
其二,建闸控水。太湖流域河渠纵横,河身较高,劳动人民在生产实践中创造了“圩田”(即沿河修筑堤岸,内以围田,外以隔水,每方圆数十里,如小城然),为了兼防旱涝,设立了许多闸门。赵霖说:“治水莫急于开浦,开浦莫急于置闸。”郏亶之子郏侨说:“浙西,昔有营田司。自唐至钱氏时,其来源去委,悉有陧防、堰闸之制。旁分其支脉之流,不使溢聚,以为腹内畎亩之患。”《三吴水利赘言》亦云:“自今之嘉兴松江沿海而东,至于太仓、常熟、江阴,凡一湖一浦,皆有堰闸,使蓄洪以时,早涝无患,而田自利。”这就使太湖水系不仅防洪,也有灌溉之用,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抗灾能力,农业生产也因此有较好收成。明末农学家徐光启对此作了高度评价:“钱氏有国……七里为一纵浦,十里为一横塘(或作五里一纵浦),田连阡陌,位位相承,悉为膏腴之产。”《吴郡志》也载:“钱氏百年间,岁多丰稔,惟长兴中,一遭水耳。”
其三,修筑堤岸。由于太湖平原地势低平,容易积水,因此在平原西部修筑堤坝,阻挡太湖水的下泻。这一湖堤在唐时已经修筑完成。太湖平原东部,唐时筑有海塘,如盐官“有捍海塘陧,长百二十里,开元元年重筑”。当时太湖平原东缘海岸线大致在今浦东的北蔡、周浦、下沙、航头一线。唐代修复的海塘就位于这一条砂带上,向北延伸至吴淞江口。这一点已基本为考古发掘所证实。估计吴越时对此进行了养护。另据《吴郡志》卷十九《水利》所引郏侨说,吴越国在长江沿岸也筑有完整的海塘。
重商政策。吴越国经济政策的一大特色是重农不抑商。农业、手工业的繁荣,促进了商业的发展。当时吴越境内已出现夜市。吴越统治下的苏州,唐代便出现“夜市”。唐末梁初诗人杜葡鹤在《送人游吴》诗中说: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
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
在《送友游吴越》 中又说:
去越从吴过,吴疆与越连。
有园多种橘,无水不生莲。
夜市桥边火,春风寺外船。
此中偏重客,君去必经年。
“夜市”已有“菱藕”、“绮罗”等更多的农产品、手工业品入市交易了。由于吴越国农业生产“岁多丰稔”,商业十分发达,粮食也已作为商品入市买卖,市场米价低廉,“米一石钱五十文”。丝织业十分发达,那时已有一批贩运商人走家串户向织户收购织品。王建《织锦曲》载“一匹千金亦不卖,限日未成宫里怪”。虽然说的是织户在未交清“王赋”前,是不敢私自出卖的,但也反映出在交清“王赋”后,可以将产品拿到市场出售。作为最早生产青瓷之乡,这一传统技艺在吴越国时期得到延续,境内瓷窑除烧制精品外,也烧制民间日用器物,如温州、龙泉等窑生产的碗、盘、壶、杯之类,运销各地,满足百姓需要。当时书也是商品:“越闲多作书,摹勒乐天及予杂诗,卖于市肆”。那时有大量佛经、历书、名家诗文被刻印出来,“卖于市肆”。当时杭州有笔工名苌风的,专门制笔出售,“士大夫怀金问价”,生意颇为兴隆。吴越实行食盐专卖。“建隆二年(公元961年)始榷酒 ”,又实行酒的专卖。盐与酒都成为重要商品。
商品经济的发展,刺激钱币需求量猛增。因此,吴越国于“杭州置保兴监铸钱”。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吴越王钱弘佐曾主张铸铁钱,其弟钱弘亿谏曰:“铸铁钱有八害:新钱(指铁钱)既行,旧钱(指原使用的铜钱)皆流入邻国,一也;可用于吾国而不可用于他国,则商贾不行,百货不通,二也;铜禁至严,民益盗铸,况家有铛釜,野有铧犁,犯法必多,三也……”可见吴越同周边国家(地区)有着频繁的商业往来。钱弘亿对钱币流通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也反映出吴越国当时的商品经济确已发展到一个较高的水平。在这种背景下,杭州逐渐发展成为国际性的大都会,后周广顺初(约公元951年),吴越国最后一位君主钱弘俶与闽僧契盈共游江滨碧浪亭,时浙江“潮水初满,舟楫辐辏,望之不见其首尾”,商船云集,可见商业之发达。
经济社会的发展,促进了城市的繁荣。杭、嘉、湖自此以丝绸之府闻名于世,明州成为“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坐肆售货、朝夕从事”的商业城市。杭州在唐时尚亚于苏州和越州,钱氏建都杭州后,杭州迅速繁荣起来。此时杭州“邑屋华丽,盖十余万家,环以湖山,左右映带,而闽商海贾,风帆浪泊,出入于江涛浩渺、烟云杏霭之间”,薛居正言杭城“悉起楼台”,“邑屋之繁会,江山之雕丽,实江南之胜概也”,司马光也称赞“钱唐富庶盛于东南”,至北宋更有“地有湖山美,东南第一州”之誉,成为东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对外交往中心。诚如谭其骧先生所称:“唐末五代是一个干戈扰攘、四方鼎沸的时代,独两浙在钱氏保据之下,晏然无事者垂九十年;两浙既然是当时唯一的乐土,因而杭州就成了乐土中的天堂;乐土中的天堂,其繁雄富盛,自非复其他兵乱之余的都会所可比拟了。”
综上,作为吴越国的奠基人,钱镠由此成为中国历史上对泛江南地区开发贡献最大的一位君王,为“苏杭天堂”的美名,也为南宋建都杭州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功德无量,彪炳史册。后唐长兴三年(公元932年)三月,叱咤风云建立吴越国的并统治两浙地区四十一年的吴越王钱镠病逝,享年八十一岁。朝廷赐其谥号“武肃”,并且停朝七日以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