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固执，气得赵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实在想不通，这个定居点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就算北崖要塞是他老人家一手建立的又能怎样？首领早就变成了铁胡子！错误的人站在错误的位置，只会让北崖变得越来越糟糕，难道爷爷不知道这些年北崖和其他定居点的关系变成什么样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最后的结果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在赵辉看来，想离开北崖太容易了。只要爷爷什么都不带，随便找个借口出去，大门的守卫都不会难为他；至于豆豆母女，白天干活的时候悄悄溜走也没什么难度。
往老城区走的下坡路并不算危险，哪怕只有一支枪，赵辉也能把他们安全带到大院。
只要离开了北崖，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他有大把的物资可以上交，自己的能力也足以被其他定居点认可。
更何况他要挪窝的目的地是大院，而那里并不会排斥赵辉。
但爷爷无论如何都劝不走，赵辉自己也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劝爷爷离开。虽然爷爷说留他一个人在这里也无所谓，可赵辉没办法丢下他老人家。不仅仅是因为害怕铁胡子给爷爷找麻烦，最重要的是他年纪大了，身体早就没有以前硬朗了，北崖没人愿意照顾他。
所以目前赵辉只能继续留在北崖，等爷爷去世了，他再带着豆豆母女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至于将来到了大院之后怎么办，赵辉早已经有了计划。
幻想着搬去大院之后的新生活，赵辉心里的气消了很多，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赵辉很早就起床了，因为今天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必须完成。
洗漱之后，他去了储藏室，准备带些食物给豆豆，同时帮她们在北崖要塞里换一间房子。按照他重新估计的物资数量，两条烟两瓶白酒，外加一包半斤装的茶叶，就已经能换到一个房间了。
但赵辉刻意给背包里多装了一些物资作为备用，免得遇上没什么麻烦事。
他想给豆豆一个惊喜，所以他计划换好了房子之后，顺便往里面布置一些简单的家具。目前不需要太多，衣柜、桌子、椅子，还有足够她们母女睡觉的床铺就可以了。至于要从德北村老房子搬过来的，在赵辉看来最多也就只有锅碗。
赵辉找到负责管理住所分配的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物资，并且提出自己的要求之后，那个家伙显得有些不情愿。他说这些东西用来换房子是足够了，但附带家具有些勉强。
于是赵辉从备用的物资里，拿出一瓶罐头两包烟塞给那个人，还给了他一小袋冰糖，然后冲他挤了挤眼睛。
管事的人看到这些东西，脸上笑开了花。
赵辉知道管事人明白自己的意思，给他的罐头、香烟和冰糖，他不会上交给库房而是会私吞。因为之前的那些东西已经足够换到房间了，况且家具这种东西北崖并不缺，管事人只是怕麻烦不想搬家具而已。
但有了额外的甜头，管事人自然就会“尽职”。他按照赵辉的要求，在距离赵辉家不远的一幢建筑里，找了个带套间的房子。管事人把多余的钥匙给了赵辉，同时拍着胸脯向他保证，等几个小时之后他再回来，这房子就会变得不一样。
这个房间位于一座四层建筑的二楼，距离赵辉居住的小院子不到两百米，像是一间带套间的办公室。
这座楼里现在只住着十几户农工，都是很久以前就住在这里的人，和铁胡子的手下不是很亲近。这个位置远离匪徒居住的区域，也远离那些跟匪徒走得近的农工，这样就可以避免豆豆母女，被那些恶棍和他们的帮凶们骚扰。
以后晚上不会再有单身汉，趴在豆豆家的围墙上，想尽一切办法骚扰或者偷窥她们母女。
为她们安置好新家之后，赵辉离开北崖要塞走向德北村。
他准备去找豆豆，把一些食物带给她，顺便消磨一下时间，等待豆豆的新家布置妥当。他是前一天晚上回来的，除了门卫没几个人看到他，而且今天豆豆可能在村子东边的农田里工作，所以她应该还不知自己已经回来了。
此时赵辉脑海里满是豆豆搬家之后高兴的样子，他一边走一边想象着那些画面，以至于偶尔有和他擦肩而过的熟人给他打招呼，他也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应付一下。
过了马路来到了村边，赵辉沿着南边的村道向东走去。经过豆豆家的时候，他看到她们家的院门和房门都关着，也就是说她们母女外出工作了。
天气逐渐变冷，到了收获秋玉米并且播种冬小麦的季节。想到豆豆要背着大捆秸秆或者一大袋玉米，往返于农田和仓库之间，却得不到多少食物，赵辉心里就觉得特别不痛快。
走到村子的东边，最先映入赵辉眼帘的，是一大片玉米田，看起来似乎望不到头。虽然他并不知道这片农田有多大，但这里出产的粮食，勉强能养活北崖的所有人。
与北崖要塞西边的农田不同，这里主要种植玉米和小麦。据说最近东边又开垦出来一片土地，来年准备专门种豆子。不过德北平原很是辽阔，所以这片面积巨大的农田，跟整个平原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
北崖人习惯把德北村东边的农田称为“粮田”，把北崖要塞西边的农田称为“菜田”，这两块耕作区的劳动强度完全不同。西边菜田只负责种植水果蔬菜，听人说那里的工作比东边的耕作区轻松不少。而且匪徒还会派人帮忙收获农作物，不需要由负责那片区域的农工单独完成。
但东边的耕作区就不一样了，在这里工作的农工不但要负责种植和收获，还要把秸秆打碎送到养殖区给牲口当饲料；这些做完之后，他们得把农田翻一遍，把农作物的根部翻进土里沤烂，为下一季农作物的耕种做准备。
尤其到了秋玉米的收获季，掰掉所有的玉米棒之后，他们还要砍掉玉米秸秆；等制作完饲料送到养殖场，他们还得回来把耕地彻底翻一遍，把玉米杆的根部翻进土里。
而玉米根的硬度，处理起来和小麦完全是两个概念。
讽刺的是，德北村的农工劳动强度大，能分到的粮食和蔬菜，却没有北崖那边的农工多，也没有他们的东西好。尤其是水果蔬菜之类的农作物，德北村的人分不到多少。一家人能分到一两个苹果，切开大家一起吃，已经很不错了。
可面对待遇上的巨大差异，德北村的人却依然感谢匪徒保护着他们，同时也继续欺负同村更弱小的人。
赵辉既不想让豆豆面对高强度的劳动，她瘦弱的身体难以承受，也不想让她面对只知道苟活的人，免得那些光棍汉和小青年去骚扰她们母女。所以这些问题并不是单纯换个住处就能解决的，等她们搬家之后，他还有更多需要打理的事情。
“辉哥？你回来了？”
这时，从玉米地里走出一个年轻小伙，他肩上扛着一个装满了玉米棒的大麻袋，穿着单薄的衣服却满头大汗。他走到赵辉面前放下麻袋，用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嗯，回来了。”
赵辉实在想不起，这个从面相上看起来比自己年长的小伙到底是谁。但他不想给对方的热情泼冷水，于是取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递了过去，“最近挺累的吧？”
“还行，比不上你们，在城里找东西多危险啊！”小伙子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熟练地把烟点着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气之后，他盯着赵辉肩上的步枪眼睛发光，“辉哥你换新枪了？真漂亮！花了不少东西吧？”
“嗯，换了一把趁手的，吃饭的家伙不能掉链子。”赵辉实在不想跟这个人再纠缠下去，于是便把话题岔开，“豆豆呢？在地里吗？”
“在，离路边不远。”
“你能帮我个忙不？帮我把她和她妈叫出来。”赵辉从口袋里取出刚才的香烟，把剩下的多半盒递向了那个小伙子，“我有点事情找她们，但又不熟悉这里。”
“没问题辉哥，我这就去。”
小伙子一口答应了，但却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盯着烟盒搓着手，想要接过这盒烟，但又像是有点害怕。
“拿着吧。”
赵辉看穿了对方的想法，他知道农工都害怕武装人员，于是把烟直接塞进了对方的裤子口袋里，“干活这么辛苦，总得抽根烟喘口气提提神吧？”
“那就谢谢辉哥了！”
小伙子涨红的脸上堆满兴奋，紧接着转身就窜进了玉米地。
赵辉始终没有想起这个人是谁，又是怎么认识自己的。或许在这些农工眼里，只要是个带枪的人，都有必要熟悉一下，说不定能某个时候能帮到他们。就算帮不上忙，多认识几个武装人员，跟其他农工闲聊或者吵架时，也能觉得硬气一点。
记忆中，不管是赵辉看到的还是听说的，德北村的人永远都在跟土地打交道。
北崖大院里的农工家庭，时不时会有人放下农具，成为铁胡子的手下，跟着那些匪徒作恶。但德北村不同，即使它是北崖的一部分，也显得跟马路对面的高墙格格不入。
虽然有些农工的行为让人讨厌，例如骚扰未婚女人，或者喜欢闲言碎语，甚至拉帮结派排挤不如他们的人。可比起那些打家劫舍的匪徒，这些人已经可以用“淳朴善良”来形容了。
就在这时，玉米地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快速走动。赵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玉米丛中若隐若现。
“赵辉哥哥！”
一跳出玉米地，豆豆便迫不及待地跟赵辉打招呼。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一下子搂住了他的腰，抬头激动地看着他。这让赵辉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往哪里放，于是下意识抬起双臂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诶呀辉哥，不打扰你们了。”
之前不认识的小伙子从玉米地里走了出来，看着他们二人笑着说道。他走到赵辉身边，提起之前放在那里的麻袋，把那一袋粮食扛在了肩上便离开了。只剩下赵辉保持着双手抬起的姿势，和豆豆继续站在那里。
“豆豆，我就是……”赵辉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你累不累？”
“不累！”豆豆松开手抬头看着赵辉，双手背在了身后，一脸期待地问道：“赵辉哥哥，你这次回来准备留几天呀？”
“说不准，但可能会多待一段时间。”赵辉挠了挠头，有些抑制不住兴奋，“我给你们在院子那边换了套房子，今天你和你妈就搬过去吧。”
“啊？这个……我觉得……有点……”
豆豆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复杂，她下意识在脏兮兮的运动裤上搓着手，那双水灵的眼睛里，写满了纠结和犹豫。
“没关系的，咱俩谁……你就别这么客气了。”看到豆豆的反应，赵辉有些着急，“那边比村子安全，不用担心活死人突然杀过来，以后你们也不用再这么辛苦。”
“可我听说过那边一个房间到底有多难找，我不想再让你出去冒险了！”豆豆的语气中满是自责，表情也显得很悲伤，“每次你出去，我都提心吊胆的，怕你在外边遇到危险回不来，我再见不到你！你要攒多少东西才能换到房子？你在外边冒着生命危险，我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住着？”
说着，豆豆的双眼一红，晶莹的泪珠滚落了下来。
“豆豆你听我说，有些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况且这辈子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怎么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赵辉用手为她拭去泪水，然后把嘴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有自己的资源点了，连我爷都不知道在哪儿！”
“我不信！你一定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豆豆再次搂着赵辉，把脸贴在他胸口上，“赵辉哥哥，你别再骗我了，村里人都说独行者的工作又危险又辛苦……”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跟你说了之后，你别跟任何人说！”赵辉低头在她耳边温柔地小声说道，“我冒了个险，清了一片禁区，那儿的物资大把大把的！这里不方便说，走，去你家。”
听到赵辉的话，豆豆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她拉起赵辉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进了院子走到屋里，豆豆让赵辉坐下，然后自己搬了张凳子坐在了他对面，有些兴奋地说道：“现在你说吧，小声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