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火焚身,却非毁灭,而是某种诡异的“滋养”。
阿弃悬浮在无边无际的红莲火海中,周身被纯净的火焰包裹。那足以让金仙堕神形神俱灭的业火,此刻却温顺得如同流水,丝丝缕缕地渗入她的体内。
她能“看”到,神魂深处那盏青色魂灯,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着!灯焰不再是微弱的豆粒,而是化作一朵小小的、与外界业火红莲形态相似的青色灯花!业火的力量被魂灯贪婪地汲取、转化,补充着之前剧烈消耗的“灯油”,甚至让灯焰的本质都发生了一丝蜕变。
更令人惊异的是,那枚如同毒刺般深植她神魂、连幽冥之主都只能暂时封印的灭魂钉,在业火的灼烧下,表面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钉内蕴含的霸道湮灭之力,正被业火那焚尽一切因果、净化一切罪业的特性,一点点地磨灭、消解!
这业火红莲,竟仿佛是灭魂钉的克星!
为何会如此?
阿弃空茫的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琉璃尘再次不安地躁动起来,一些更加清晰的碎片意念浮现:
【……水元帝血……至净之源……引业火……淬己身……涤罪孽……可涅槃……】
是了,她曾为执掌天地水元本源的帝姬,她的力量核心,便是“净化”与“滋养”。而这业火,虽为刑罚之火,其本质亦是“净化”与“审判”。二者在某种程度上,同源而异相。
她的帝血本源虽被剥夺封印,但那一丝最根本的“净化”特质,却融入了她的神魂本质,融入了这盏由她伴生玉佩所化的魂灯之中。此刻在业火之域的刺激下,这丝特质被激发,使得业火非但不伤害她,反而与她产生了共鸣,为她所用!
这并非幸运,而是深埋于她血脉与命运中的、早已注定的某种“可能”。
然而,业火的滋养与对灭魂钉的灼烧,并非没有代价。
阿弃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更加根本、更加虚无缥缈的东西,正在从她体内流失。
是命格。
或者说,是构成她未来无数种可能性的气运根基。
血契之中,她已抵押了部分命格。而此刻,强行引业火入体,淬炼魂灯,磨灭灭魂钉,这种逆天而行、干涉自身因果根基的行为,正在加剧这种抵押,甚至可以说是……透支。
她“看”到,自已那原本就因血契而变得模糊不清的未来命线,此刻变得更加黯淡、脆弱,仿佛随时可能彻底断裂。一种无形的“厄运”阴霾,开始笼罩她的灵觉(即便这灵觉已因代价而迟钝)。
这意味着,即便她此次能借助业火渡过危机,未来的道路也将充满更多的艰难、更多的背叛、更多的……不幸。她可能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永远在颠沛流离与危机四伏中挣扎。
这就是强行获取力量的代价。业火不会凭空给予,它只是在以一种更残酷的方式,执行着“等价交换”的法则。
用未来的“幸”,换眼前的“生”。
用无尽的“厄”,换一线的“机”。
阿弃空洞的眸子映照着跳跃的业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无法感受到“悲哀”或“不甘”,只能认知到这个冰冷的事实。
她接受了。
如同接受盲眼,接受无味,接受无情。
生存,是此刻唯一的目标。至于未来是福是祸,不在她贫瘠的思考范围之内。
她收敛心神,不再去关注那正在被透支的命格,而是将全部意识沉入魂灯,引导着更多的业火,更加专注地灼烧那枚布满裂纹的灭魂钉。
“咔嚓……”
细微的、如同冰层断裂的声音,在她神魂深处响起。
灭魂钉上的裂纹,正在不断扩大。
就在阿弃于业火之域中,以透支命格为代价,淬炼魂灯、磨灭灭魂钉的同时,无咎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艰难跋涉。
鬼哭坊外的追杀,比他预想的更加激烈。妙音天魔虽然退去,但天庭显然增派了更多人手,其中不乏擅长追踪、围堵的高手。他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一路血战,几乎是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寂渊剑的锋锐,才一次次杀出重围,朝着无序之城的方向艰难挺进。
然而,当他终于抵达那片悬浮于空间风暴中的破碎陆块,循着百晓阁提供的地址,找到城西角落时,看到的却只是一片狼藉。
“渡尘”医馆的门户破碎,药柜倾覆,药材散落一地,混杂着打斗的痕迹和淡淡的妖气。哪里还有那个盲眼少女的身影?
无咎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来晚了?
强烈的恐慌与自责,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脏。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银面具下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锋,仔细扫过医馆内的每一寸痕迹。
没有血腥味,没有神魂溃散的残留气息……她应该没有当场遇害。
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幽冥气息,以及一种……空间转移留下的特殊波动。
是了!百晓阁的消息提到,她疑似身怀异宝,击退过黑鳞会。这残留的幽冥气息和空间波动,与她可能动用的幽冥契约之力吻合!
她一定是动用了某种底牌,遁走了!
无咎立刻扩大搜索范围,强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仔细感知着周围空间每一丝不寻常的涟漪。终于,在医馆后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他捕捉到了那幽冥气息离去的方向——那气息并非指向无序之城的其他区域,而是指向了更深层、更危险的……空间夹缝,并且带着明显的忘川特性!
她去了幽冥界?还是借用了忘川之力遁入了某个与幽冥相连的险地?
无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循着那丝微弱的气息指引,撕裂空间,追了上去。
他穿梭在光怪陆离、充满危险的空间乱流之中,不顾自身伤势在空间之力的撕扯下再次恶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必须找到她!
不知追踪了多久,那丝幽冥气息越来越浓,最终,他冲出了一片混乱的空间褶皱,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那是一片燃烧着无边业火的红莲之海!幽冥界的标志性险地——业火之域!
而就在那业火之域的边缘,他看到了令他心神俱震的一幕——
数名黑鳞会的妖魔(其中就有那鳞片妖魔和红袍老者),正被一层无形的幽冥屏障阻挡在业火之域外,气急败坏地发动着攻击,却难以逾越雷池半步。
而就在他们前方,那纯净妖异的红莲火海之中,一道单薄的、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悬浮其中!
青音!不,是阿弃!
她双目紧闭(或者说,本就是盲的),面容苍白依旧,但周身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莲光晕,那足以焚尽一切的业火,竟如同温顺的宠物般环绕着她,不仅没有伤害她,反而似乎在……滋养她?
无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能承受业火?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不等他细想,那红袍老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是你?!叛神玄玦?!”
无咎没有理会他,他的全部心神都系在火海中的那道身影上。他能感觉到,她此刻的状态很奇异,似乎在经历某种关键的蜕变,但也极其脆弱,受不得打扰。
必须带她离开这里!
他眼中寒光一闪,寂渊古剑瞬间出鞘,指向那群妖魔:
“滚开。”
声音冰冷,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红袍老者脸色一变,显然对无咎极为忌惮,但看了看近在咫尺、似乎唾手可得的“异宝”阿弃,又看了看无咎那明显带着重伤的状态,贪婪最终压过了恐惧。
“一起上!先解决了这叛神,再抓那小瞎子!”他厉声喝道,白骨杖挥动,幽绿鬼火再次升腾!
大战,一触即发!
而无咎的目光,越过狰狞的敌人,牢牢锁定着业火中那道身影。
她的转世之轨,因他的追寻与敌人的逼迫,再次偏离了既定的方向,驶向了更加未知、也更加危险的未来。
但他,绝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