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的伤口消肿那天，林默领着三个身板结实的邻居，扛着一卷塑料水管往西边河谷走。那水管是从储藏室翻出的旧物，原是极寒时备下的输油管，如今被截成数段，接口处用胶带缠得密不透风，看着虽简陋，却牵着所有人的指望。
“这管子够长不？”李大叔扛着铁锹走在最前开路，草帽早被汗水浸得透湿，贴在背上像块深色的补丁，“我估摸着，从河谷到暖棚，少说也得百十米。”
林默掂了掂手里的水管，长度该是够的：“不够就接，多缠几层胶带。漏点水不怕，能引过来就好。”他抬头望了望天，太阳悬在头顶像个火球，空气热得发颤，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抓紧些，等中午热浪最凶时，就得躲着了。”
河谷的小溪比预想中更清，水流缓缓淌过，刚好没过脚踝，水底的鹅卵石看得一清二楚。林默让邻居们把水管一头固定在溪边岩石上，用石块压实，自己则和李大叔往回铺管。
塑料水管在滚烫的地面上蜷曲着，得先用铁锹把土挖松，再将管子埋进半尺深的沟里，免得被烈日晒裂。汗水顺着林默的脸颊往下淌，滴在土里“滋”地一声就没了影，他的T恤早湿透了，贴在身上像层黏糊糊的壳。
“歇会儿吧。”李大叔拄着铁锹直喘气，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水壶递过来，“就剩这点水了，你喝点。”
林默摆摆手：“你喝，我还撑得住。”他望着铺了一半的水管，像条银色的蛇在干裂的土地上蜿蜒，“争取中午前铺到暖棚，让菜苗早点喝上水。”
正说着，前面铺管的邻居突然喊了一声：“管子裂了！”
林默心里一沉，快步跑过去——果然，一截水管被烈日晒得变了形，接口处裂了道细缝，水正丝丝往外渗。“拿胶带！”他从包里翻出胶带蹲下身，一层层缠上去，手指被地面烫得发红也顾不上。
“这法子不成啊。”邻居望着渗出来的水急得搓手，“太阳这么毒，铺多少得裂多少。”
林默盯着裂开的管子忽然有了主意：“挖深点！把管子埋到半米以下，避开地表的高温！”
这无疑要多费不少力气，但没人抱怨。李大叔挥着铁锹往下挖，其他人合力把管子往深沟里送，泥土埋上去时，能听见管子遇冷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是舒了口气。
中午热浪最凶的时候，他们刚好把最后一截水管铺到暖棚边。林默喘着气，让邻居去溪边打开进水口，自己则守在暖棚的接水口，心“砰砰”跳得像要撞出来。
过了约莫十分钟，水管突然“咕咚”响了一声，紧接着，一股清水顺着管口涌了出来，带着股沁人的凉意，溅在滚烫的地面上，腾起团团白雾。
“成了！”李大叔一屁股坐在地上，笑得直抹眼角，“水过来了！”
林默赶紧把水流引到暖棚的蓄水池里，看着清水一点点涨起来，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苏晴和张大爷也跑了过来，望着哗哗流淌的水，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光。“能浇菜了！”张大爷的声音发颤，伸手去接水，被凉得缩了缩手，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下午，林默和苏晴用新引来的水浇菜。清水顺着垄沟漫过泥土，蔫了的黄瓜藤慢慢挺直了腰，生菜的新叶舒展开来，连空气里都多了些湿润的气息。黑猫蹲在沟边，伸出舌头舔水喝，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赵铁柱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望着暖棚里的景象咧嘴笑：“我就说能成。”他的腿还没好利索，却非要来看看，“西边的小溪得派人守着，别让人堵了。”
“我去守。”李大叔立刻接话，“我晚上睡在那边，保证没问题。”
林默点点头：“轮流守吧，两个人一班，带上家伙，当心些。”
傍晚时，暖棚里的菜苗彻底缓了过来，绿油油的一片，在夕阳下泛着柔光。林默坐在棚边，苏晴端来一碗稀粥，里面放了点新摘的生菜叶，清清爽爽的。“尝尝，用新水浇出来的菜，就是不一样。”
林默接过碗，喝了一口，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他望着苏晴被晒得发红的脸颊，望着远处守在溪边的李大叔的身影，望着暖棚里蓬勃生长的菜苗，突然觉得，这热浪再凶，也挡不住活下去的劲头。
水管里的水还在哗哗地流，像首永不停歇的歌，唱着逆流而上的坚持，唱着抱团取暖的勇气，唱着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生生不息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