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司的烛火彻夜未熄,案几上摊着三起烬骨案的卷宗与物证,沈砚辞指尖摩挲着那枚刻有“荧惑”二字的青铜令牌,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谢渊借圣旨插手查案,实则处处设限,王承业书房的神秘数字尚无头绪,凶手又在眼皮底下接连作案,局势已然陷入被动。
“少卿,苏姑娘在门外等候,说有要事禀报。”属官轻声打断了沈砚辞的沉思。
沈砚辞抬眸,只见苏清晏面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疲惫,手中紧紧攥着一封泛黄的信函,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进来说。”
苏清晏推门而入,将信函递到沈砚辞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今日在父亲书房的暗格中找到的,是他写给我的密信。”
沈砚辞展开信函,字迹潦草却力道十足,显然是仓促之下写就:“清晏吾女,见字如面。烬骨案凶险异常,关乎十年前旧秘,你切勿再参与青冥司查案,即刻离京避祸,否则恐有杀身之祸。父字。”
“我父亲从来不会这样劝我退缩。”苏清晏眼眶泛红,“他当年虽遭罢官,却始终坚信清者自清,如今突然让我避祸,一定是遭到了胁迫,甚至……甚至可能与案件有牵连。”
沈砚辞凝视着信函上的字迹,墨色深浅不一,确实是紧急情况下所写。“你父亲何时写下的这封信?”
“暗格中积了薄尘,信函却很新,应该是近几日写的。”苏清晏摇头,“我昨日去探望他,他还闭门不见,只让下人传话说一切安好,没想到竟留下这样的信。”
陆景然恰好从外面回来,听闻此事,皱眉道:“谢渊刚接手协查,苏伯父就突然传信让你避祸,恐怕是谢渊已经察觉到苏伯父知道些什么,对他动了手脚。”
“不行,我得去见我父亲!”苏清晏转身就要走,却被沈砚辞拦住。
“不可。”沈砚辞语气坚定,“谢渊此刻必定派人监视苏府,你贸然回去,不仅救不了你父亲,反而会身陷险境。我们先暗中派人探查苏府动静,再做打算。”
苏清晏深知沈砚辞所言有理,只得按捺住心中的焦急,点了点头。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更大的噩耗来得如此之快。
次日拂晓,天刚蒙蒙亮,青冥司的大门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撞得咚咚作响。苏府的管家跌跌撞撞地冲进正厅,扑倒在地,嚎啕大哭:“沈少卿!苏姑娘!不好了!老爷他……老爷他出事了!”
苏清晏脸色瞬间惨白,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她冲到管家面前,抓住他的衣领,声音颤抖:“我父亲怎么了?你说清楚!”
“老爷……老爷昨晚在府中后花园遇害了,死状……死状和之前的烬骨案一模一样,胸口也嵌着那枚荧惑令牌!”管家泣不成声。
“不可能!”苏清晏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险些摔倒,“我父亲怎么会……”
沈砚辞扶住苏清晏摇摇欲坠的身体,眸色凝重到了极点:“立刻备马,去苏府!”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苏府,沿途百姓见青冥司人马疾驰,纷纷议论纷纷,猜测又是哪位官员遭了毒手。苏府上下早已乱作一团,下人们哭天抢地,后花园被兵丁层层封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
苏清晏挣脱沈砚辞的搀扶,跌跌撞撞地冲进后花园。只见父亲苏文渊的焦骨蜷缩在海棠树下,骨骼碳化发黑,与赵忠、周勇等人的死状别无二致,一枚青铜令牌嵌在胸骨之间,“荧惑”二字在晨光中透着森冷的恶意。
“父亲……”苏清晏跪倒在地,泪水决堤而出,她想去触碰焦骨,却被沈砚辞拦住。
“现场不能破坏,待勘验完毕再说。”沈砚辞的声音低沉而克制,他知道此刻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唯有尽快查清真相,才能告慰逝者。
苏清晏强忍悲痛,站起身,擦干眼泪,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她戴上丝质手套,开始仔细勘验焦骨,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骨骼碳化均匀,有引火毒残留,与前几起案件一致。”她一边检查,一边低声说道,“但父亲的腕骨处有明显的束缚痕迹,和周勇一样,生前应该有过反抗。”
沈砚辞蹲下身,目光扫过焦骨周围的地面,忽然注意到海棠树下的泥土中,嵌着一枚墨玉扳指。他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将扳指取出——那是他随身携带的信物,昨日在户部遇袭时不慎遗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什么?”苏清晏的目光落在扳指上,脸色骤变。
“是我的扳指。”沈砚辞语气平静,却难掩心中的波澜,“昨日在户部追查影阁踪迹时,与杀手缠斗中不慎遗失,没想到竟会出现在你父亲的遇害现场。”
陆景然脸色一变:“不好!这是栽赃陷害!凶手故意将你的扳指留在现场,就是要嫁祸给你!”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谢渊身着官袍,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缓缓走进后花园。他面色沉痛,看到焦骨时,连连叹息:“苏大人一世清廉,竟遭此横祸,实在令人痛心。”
目光扫过沈砚辞手中的扳指,谢渊瞳孔微缩,随即沉声道:“沈少卿,这扳指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苏大人遇害,难道与你有关?”
周围的官员立刻窃窃私语起来,目光纷纷投向沈砚辞,带着怀疑与探究。
“谢太傅此言差矣。”沈砚辞神色不变,“此扳指昨日遗失,定是凶手捡去,故意留在现场嫁祸于我。”
“嫁祸?”谢渊挑眉,语气带着一丝嘲讽,“沈少卿与苏大人无冤无仇,凶手为何要嫁祸于你?更何况,苏大人是烬骨案的第四位死者,而你一直主理此案,会不会是你为了掩盖真相,杀人灭口?”
“谢太傅血口喷人!”陆景然上前一步,挡在沈砚辞身前,“沈少卿为人正直,断案如神,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陆世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谢渊语气严肃,“如今证据确凿,沈砚辞的扳指出现在案发现场,他又与十年前尚书府案有着说不清的关联,不得不令人怀疑。”他转向身后的御史,“即刻拟奏,弹劾沈砚辞涉嫌谋杀苏文渊,请求陛下将其革职查办,交由三法司审讯!”
“谢渊,你别太过分!”沈砚辞眸色一凛,周身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没有确凿证据,仅凭一枚遗失的扳指,就想定我的罪,你未免太心急了些。”
“证据?”谢渊冷笑一声,示意手下呈上一份卷宗,“这是当年尚书府案的旧档,上面记载,沈少卿十年前流浪汴安,被忠仆收养,而那名忠仆,正是当年尚书府的护卫!你与尚书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烬骨案接连发生,死者均与尚书府案有关,你怕是在借机复仇,而苏大人知晓你的底细,所以你才痛下杀手!”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得在场众人一片哗然。苏清晏猛地抬头,看向沈砚辞,眼中充满了震惊与怀疑。她一直觉得沈砚辞对尚书府案过于关注,却没想到他竟与尚书府有着这样的渊源。
“你说的是真是假?”苏清晏声音颤抖,目光紧紧锁住沈砚辞。
沈砚辞看着她眼中的怀疑,心中一痛,却没有辩解:“此事说来话长,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但我可以保证,苏大人绝不是我杀的。”
“空口无凭!”谢渊步步紧逼,“沈砚辞,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来人,将沈砚辞拿下!”
周围的兵丁立刻围了上来,手中的刀出鞘,直指沈砚辞。
“谁敢动他!”陆景然拔出佩剑,挡在沈砚辞身前,“沈少卿是青冥司掌印少卿,没有陛下的圣旨,谁敢擅自捉拿?”
“我有弹劾奏折在此,先行拿下,再奏明陛下,有何不可?”谢渊神色冰冷,“陆世子,你执意维护沈砚辞,莫非你也与此案有关?”
陆景然脸色一白,却依旧没有退让。沈砚辞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退下,目光直视谢渊:“谢太傅既然认定我是凶手,我若反抗,反倒落人口实。但我有一个请求,给我三日时间,我会亲自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三日?”谢渊沉吟片刻,心中暗忖,沈砚辞如今已是众矢之的,就算给他时间,也翻不了天,不如顺水推舟,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好,我就给你三日时间。但在此期间,你必须交出青冥司印信,不得离开汴安城,随时听候传讯。”
沈砚辞解下腰间的青冥司印信,递给副少卿萧珩:“萧少卿,青冥司的事务,暂且交由你打理。三日之内,我必归来。”
萧珩接过印信,神色凝重:“少卿放心,我会守住青冥司,等你回来。”
沈砚辞最后看了苏清晏一眼,她眼中依旧充满了怀疑与悲痛,那目光像一把刀子,刺得他心口生疼。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出苏府,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寂。
陆景然追上沈砚辞,皱眉道:“你就这么答应谢渊了?他摆明了是要置你于死地,三日时间,你怎么查清真相?”
“三日时间,足够了。”沈砚辞语气平静,“凶手既然敢嫁祸于我,必然留下了破绽。苏大人的死,绝不仅仅是灭口那么简单,他一定留下了关键线索。”他看向陆景然,“帮我一个忙,暗中保护苏清晏,谢渊不会放过她的。另外,查一下苏府周围的监控,看看案发当晚,有哪些可疑人员出入。”
“放心,清晏妹妹我会保护好。”陆景然点头,“你自己也要小心,谢渊肯定会派人跟踪你。”
沈砚辞颔首,转身消失在巷弄之中。他知道,此刻的汴安城,到处都是谢渊的眼线,想要查清真相,必须步步为营。而苏文渊的死,背后一定隐藏着更深的秘密,那枚扳指,绝不是简单的嫁祸。
苏府后花园,谢渊看着沈砚辞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转身对苏清晏道:“苏姑娘,沈砚辞嫌疑重大,你父亲的冤屈,我定会为你做主。如今青冥司由萧少卿打理,你若有任何线索,可随时告知于我。”
苏清晏没有理会谢渊,她蹲下身,继续勘验父亲的焦骨,泪水再次滑落,却多了一丝坚定。她不能再被悲痛冲昏头脑,必须尽快找到线索,查清父亲的死因,也查清沈砚辞到底是谁。
就在此时,她的指尖触到了父亲焦骨的咽喉处,似乎有什么硬物。她小心翼翼地探查,发现是一枚极小的玉片,嵌在骨骼之中,若非仔细勘验,根本无法发现。她心中一动,将玉片取出,只见玉片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影”字。
“这是影阁的信物?”苏清晏心中一震,父亲的咽喉处藏着影阁的信物,难道他真的与影阁有关?
她将玉片收好,决定前往听风楼,向柳如是寻求答案。或许,只有柳如是,能告诉她这枚玉片的含义。
与此同时,沈砚辞来到城郊的破庙,这里是他当年被忠仆收养的地方,也是他如今唯一能安心藏身之处。他取出怀中的玉佩,那是尚书府的族徽,十年前,忠仆将他从火海救出时,将这枚玉佩交给了他,告诉他一定要报仇雪恨。
“父亲,母亲,孩儿一定会查清真相,为你们报仇。”沈砚辞握紧玉佩,眸色坚定。他知道,谢渊之所以急于嫁祸他,是因为他的身份即将暴露,谢渊怕他复仇,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
他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从王承业书房找到的数字:“三、七、九、十二”。这串数字一定与谢渊的罪证有关,或许是密函的藏匿之处,或许是账本的关键页码。
“三、七、九、十二……”沈砚辞反复琢磨,忽然想到了什么。尚书府当年的书房,书架共有十二层,而第三层、第七层、第九层,分别存放着户部的账目、往来书信和密函。难道这串数字,指的是尚书府书房的书架层数?
但尚书府早已被查封,里面布满了谢渊的眼线,想要进去探查,难如登天。而且,十年时间,书房的格局或许早已改变。
就在沈砚辞沉思之际,破庙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刻警觉起来,握紧了腰间的暗器。
“沈少卿,别来无恙。”柳如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身着绯红罗裙,缓步走了进来,“没想到你会藏在这里。”
“柳楼主怎么会找到我?”沈砚辞警惕地看着她。
“听风楼消息灵通,沈少卿的行踪,自然瞒不过我。”柳如是挑眉,“我来是给你送一份礼物。”她递出一个锦盒,“这是苏文渊生前托我转交你的,他说如果他遭遇不测,就将这个交给你。”
沈砚辞心中一震,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泛黄的手记,正是苏清晏提到过的那本记录尚书府案参与人员的手记。手记的最后几页,记录着谢渊与影阁勾结的证据,还有密函的藏匿之处——尚书府书房的第十二层书架,暗格之中。
“苏大人早就知道自己会有此一劫,所以提前将手记托付给我。”柳如是语气平淡,“他还说,十年前他并非被陷害,而是主动加入影阁,目的是为了收集谢渊的罪证,保护家人。如今他的任务完成了,也该安息了。”
沈砚辞看着手记上的字迹,心中百感交集。苏文渊隐忍十年,最终还是没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但他留下的手记,却为查清真相提供了关键线索。
“多谢柳楼主。”沈砚辞收起手记。
“不用谢我,我只是遵守承诺。”柳如是转身,“另外,苏清晏已经知道你与尚书府的渊源,她现在对你误会很深。如果你想查清真相,最好先解开她心中的疑虑。”
柳如是离去后,沈砚辞看着手中的手记,心中已有了计划。三日时间,他要做的,就是潜入尚书府,找到密函,同时查清苏文渊遇害的真相,洗清自己的冤屈。
而此刻的苏清晏,拿着那枚刻有“影”字的玉片,站在听风楼前。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父亲当年做过什么,她都要查清真相,为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