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钉刺入后颈的瞬间,沈烬感觉自己头痛欲裂。
痛感不是来自皮肤或肌肉,而是更深的地方,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但膝盖已经微微发软。
就在这一刻,天空变了。
不是乌云压顶,也不是雷电交加,而是整个空间的边界开始模糊。
祭坛上方的空气裂开一道口子,没有声音,也没有光爆,只有一片灰白色的缝隙缓缓展开。
然后,雨落了下来。
那些不是水滴,是光点,每一颗都悬浮着下坠,像萤火虫群,却带着刺骨寒意。
第一滴落在沈烬手背上时,他眼前猛地闪过一个画面——十二岁那年,母亲站在祭坛中央,银线缠绕全身,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甩头,把记忆甩出去。
第二滴光雨落在苏凝肩上,她闷哼一声,左手石化处突然发烫,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
她抬手想画符,指尖刚划出血痕,那滴光雨就炸开了,化作一段残影:一个男人跪在地上,脸被缝合成一团肉块,嘴里还在喊她的名字。
老顾一把将她拽到身后,自己却被三滴光雨同时击中。
他站着没动,但眼神变了,嘴唇微颤,过了几秒,他低声说:“别哭……爸爸在。”
没人知道他在跟谁说话。
沈烬盯着空中降落的光雨,左眼突然一热。
淡金色的视线扫过,他发现这些光点并非随机飘落,而是以缝魂箱为中心,形成螺旋状流向。
每滴光雨进入地面后,都会激起一圈涟漪,涟漪里闪现着不同人的临终场景——有人被剥皮,有人被钉在树上,还有人跪着被银线缝住嘴。
“这不是普通的记忆泄露。”他说,“这是深渊在倒灌。”
苏凝靠在老顾肩上,喘着气:“你的意思是……这些光雨,是从记忆世界里漏出来的?”
“不止是漏。”沈烬抹掉鼻血,“是有人撕开了膜。”
他们抬头看向祭坛高台。
沈沧海站在那里,双臂张开,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他的皮肤下浮现出无数人脸,一张张挣扎、嘶吼,最后又被拉回体内。
他的嘴在动,但发出的声音不是一个人的,而是几十个重叠在一起。
缝魂箱漂浮在他面前,一百零八根肋骨针全部离体,在空中排成环形阵列。
针尖对准祭坛四周,每一根都在吸收降落的光雨。
“他在用光雨喂箱子。”老顾说,“等箱子吸够了,就会启动最终缝合。”
“不是缝合我。”沈烬盯着那根最短的无名针,“是缝合两个世界。”
话音刚落,又一波光雨密集落下。
这一次范围更大,三人被迫蹲下。
老顾把保温杯里剩下的药液泼出去,在周围划出一圈湿痕。
光雨碰到液体时发出“嗤”的声响,短暂蒸发,但很快就有新的补上。
苏凝咬破手指,再次尝试画符。
血刚离开指尖,就被一滴光雨击中,整道符瞬间碳化,变成黑色粉末飘散。
她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没用。”她说,“净化符对这种级别的记忆污染无效。”
沈烬低头看掌心的伤口,那里还插着半截镇魂钉。
血不断往外涌,但他没拔,他知道现在不能松手,一旦断开连接,刚才切断主丝线的努力就白费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领口。
银蝶胸针还在,他把它摘下来,放在流血的掌心。
金属遇血的那一瞬,胸针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是真的震动,紧接着,镇魂钉也跟着震了。
两件东西像是感应到了彼此,发出低频嗡鸣。
沈烬立刻将胸针按在镇魂钉顶端。
嗡鸣加剧。
附近几滴即将落地的光雨,竟然在空中停顿了半秒,然后才继续下坠。
“有用!”苏凝抬头,“它们怕这个组合!”
“不只是怕。”沈烬眯起左眼,“是在回避某种频率。”
他试着调整呼吸节奏,让心跳与嗡鸣同步。
随着频率稳定,周围的光雨降落速度明显减慢。有些甚至在半空打了个转,偏离了原定轨迹。
“找到了突破口。”他说,“光雨是有规律的,它们排斥母亲留下的东西。”
“那你快做点什么!”老顾吼道,“我撑不了多久了!”
他说的是实话,保温杯的药液已经干了,地上的湿痕开始龟裂。
更多光雨穿透防线,落在他们脚边。
每一次落地,地面就多出一个微型漩涡,漩涡中映出死者最后一刻的画面。
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被拖进屠宰场。
一名护士在病房里割腕。
三个孩子抱着书包站在桥边,然后一起跳了下去。
这些画面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真实,仿佛只要再靠近一步,就会被拉进去。
沈烬咬牙,将镇魂钉从掌心拔出,鲜血顺着钉身流下。
他把胸针卡进钉帽的骷髅眼中,双手握住钉身,用力往地上一插。
轰!
一圈金色波纹以钉子为中心扩散开来。
所有接触到波纹的光雨全部停滞,像被冻结在空气中。
波纹所过之处,地面的漩涡尽数崩解,死者的影像碎成光点,消散不见。
“有效时间不会太长。”他说,“我们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找到源头。”
“源头就是他。”苏凝指着高台。
沈沧海的身体已经大半透明。
他的双脚离地,漂浮在空中,胸口裂开一个黑洞,正不断吸入降落的光雨。
那些光雨穿过他的身体,进入黑洞,再从黑洞另一端涌出,注入缝魂箱。
“他是通道。”老顾说,“切断他,就能关闭裂缝。”
“不行。”沈烬摇头,“他已经和仪式融为一体。杀他等于加速崩溃。”
“那就毁掉缝魂箱。”苏凝说。
“箱子不是关键。”沈烬盯着那根无名针,“关键是那根针。它连着我,也连着母亲。”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为什么那根针没有名字?
因为写名字的人,就是他自己。
小时候,母亲教他写字。
第一行是“沈烬”,第二行是“妈妈”。她让他一遍遍抄,说记住名字的人,就不会被遗忘。
后来他在密室墙上看到“第七个容器”几个字,愤怒地否认。
可现在他明白了。
他从来不是第七个,也不是第八个。
他是第一个写下自己名字的人。
所以他也成了唯一能改写规则的人。
“我需要靠近箱子。”他说。
“你疯了?”老顾抓住他胳膊,“你现在过去就是送死!”
“我不是去攻击。”沈烬看着钉子上的胸针,“我是去认亲。”
他拔起镇魂钉,向前迈步。
每走一步,都有光雨落下,但他不再躲避,任由那些记忆碎片击中身体,任由童年、死亡、痛苦的画面一次次冲刷意识。
他只是往前走。
苏凝想跟上,被老顾拦住。
“让他去。”老顾说,“这事只能他自己完成。”
沈烬走到祭坛边缘,抬头看向沈沧海。
“你一直说我是容器。”他说,“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可能是钥匙?”
沈沧海没有回答,他的嘴还在动,声音越来越杂乱。
沈烬踏上台阶。
第三阶时,一滴光雨直冲眉心。
他看到了母亲的最后一刻。
不是被杀,不是被缝。
而是她在纸上写下“沈烬”两个字,然后笑着对他说:“记住,名字是用来回家的。”
他流泪了。
但脚步没停。
第四阶,第五阶,第六阶。
他终于站到了高台之上。
距离缝魂箱只剩三步。
他举起镇魂钉,胸针在钉尖闪烁微光。
“妈。”他轻声说,“我来找你了。”
钉子向前递出。
离箱子还有半米时,整片空间猛然一震。
所有光雨同时静止。
沈沧海的身体剧烈抽搐,黑洞开始收缩。
缝魂箱发出尖锐鸣叫,一百零八根针齐齐转向,针尖对准沈烬。
那根无名针,最先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