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封赏后的第四天，四象坪营地开始散去。
黑风山的影牙最先带着手下离开，走前只对白寅点了点头，说了句：“以后来黑风山地界，报我名。”
落霞岭的彩云笑盈盈地过来，递过一枚彩羽：“白巡尉，以后若有需要传讯或打听消息，烧了这羽毛，我自会知晓。”她顿了顿，“当然，要收功德点的。”
翠微峰的玄鹤道人也来告辞，他给了白寅一卷自己整理的《常见邪阵辨识与破解初探》手抄本：“白小友既掌巡尉之职，日后难免遇到这些。此卷或有些用处。”
最后是李观微。
“我已将你的办公灵地申请文书递上去了。”李观微将一份盖着天机阁印鉴的玉简交给白寅，“按流程，三日内青玄山神府会派人协同你选址、勘界、登记造册。之后如何营建，就看你自己了。”
他顿了顿：“那七百功德，省着点用。天机阁的‘万宝录’你也看过了，好东西多，但都贵。我建议你先换基础的防御阵法、通讯法器和一两门实用的术法。”
“另外，”他声音压低，“血脉报备的正式文书，十日内会下发到青玄山神府。届时会有‘天鉴司’的人下来做初步检测。做好准备。”
白寅点头，将玉简收好。
李观微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天机阁这边，我还会看着。”
说完，他带着玉衡、青阳两位执事和剩余的天机阁人员，登上飞舟离去。
营地一下子空了大半。
沈青霜的营帐还没有撤。
白寅走到帐外时，她正在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换洗衣衫，一些丹药玉瓶，几本剑谱，都收进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乾坤袋里。
“要走了？”白寅用神识问。
“嗯。”沈青霜头也不抬，“师门传讯，让我回山复命。此番下山历练，时间不短了。”
她将最后一样东西——那柄陪伴她战斗的长剑——仔细地用布擦拭干净，收入鞘中，然后系在背后。
做完这些，她才转身看向白寅。
浅灰色的眸子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落在他颈间那块“山河巡尉”的玉牌上。
“九品下的虚衔。”她语气平淡，“但有了这个，很多事就好办些。至少，杀你需要多走几道程序。”
白寅：“……”
“选址定了么？”沈青霜问。
白寅摇头。李观微给的玉简里有几个备选地点，都在青玄山外围，靠近四山交界的区域。他还没仔细看。
“选靠近水源、有微弱灵脉、易守难攻的地方。”沈青霜给出建议，“你手下那熊妖和树精，适合山地作战，地形越复杂，他们越能发挥。那只锦鸡妖，需要开阔视野，附近最好有制高点。”
她顿了顿：“另外，离青玄山神府不要太近，也不要太远。太近，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皮底下。太远，出了事求援不及。五十到八十里的距离，比较合适。”
白寅认真记下。这些考虑很实际。
沈青霜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白寅。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冰蓝的玉珏，触手温凉，表面有霜花状的天然纹路。
“这是‘寒玉珏’，我早年所用。”她淡淡道，“贴身佩戴，可宁心静气，辅助抵御煞气侵蚀。也可在危急时捏碎，我会有所感应……当然，我不保证一定能赶来。”
白寅接过玉珏。入手瞬间，一股清冽的气息顺爪而上，与清心佩的力量隐隐呼应，将他体内因最近频繁动用煞气而产生的那点燥意压了下去。
“谢了。”他传念。
沈青霜没回应这句道谢，而是从怀中又取出一枚玉简。
“这里面是我根据你上次施展的‘金煞凝形’，推演的三个进阶变化，以及对应的行气法门和注意事项。”她将玉简放在地上，“你血脉特殊，走的路注定与寻常妖族不同。这些只是参考，最终如何，靠你自己摸索。”
她看着白寅：“记住，力量是刀。握刀的手稳，刀才能锋利。若有一天你觉得控制不住，就把玉珏捏碎。”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白寅忽然传念。
沈青霜停步，回头。
白寅从自己新得的乾坤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那是他从功德兑换列表里，用五十点功德换来的一小罐月华凝露。据说明记载，此露采集月华精华，对修炼冰寒属性功法或修复神魂损伤有奇效
他将小罐推到她面前。
沈青霜愣了一下，看着那罐凝露，又看看白寅。
“给我的？”她问。
白寅点头。
沈青霜沉默片刻，伸手接过。她打开罐口，一股清冷纯净的月华气息弥漫出来。
“五十功德。”她准确报出价格，“你倒是舍得。”
她收起小罐，看向白寅，浅灰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
“我收下了。”她顿了顿，“作为回礼……若你建衙署时需要布置防御阵法，可以传讯给我。我认识几个擅长此道的同门，收费可以打八折。”
说完，她不再停留，青衫一振，身形化作一道剑光，冲天而起。
剑光在四象坪上空盘旋半圈，然后朝东南方向——青云山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白寅站在原地，爪中还残留着寒玉珏的凉意。
铁背这时凑了过来，望着天空：“沈仙子走了啊……队长，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白寅没有回答。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沈青霜留下的东西——寒玉珏、玉简、还有那些建议——都表明，她认为他们还会再见面。
这就够了。
“队长，咱们接下来干嘛？”老松头慢悠悠地问。
白寅深吸一口气，取出李观微给的玉简，神识探入。
玉简里是青玄山及周边区域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了五个可供选择的无主灵地。每个地点都有简要说明：地形、灵脉强度、周边势力分布、潜在风险。
他仔细看了半天，最后指向其中一个。
那是一个位于青玄山东北角、靠近落霞岭边界的山谷。地图标注名为“栖虎谷”，谷中有小溪流过，灵脉微弱但稳定，两侧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最重要的是，它距离青玄山神府约六十里，距离四象坪约四十里，位置适中。
“就这里。”白寅传念。
“好地方！”铁背凑过来看，“两边都是峭壁，就一个谷口，守住谷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老松头也点头：“地……脉……虽……弱……但……稳……定……适……合……长……期……驻……扎……”
“那咱们现在就去？”锦鸡妖跃跃欲试。
“不急。”白寅摇头，“等山神府的人。”
按规矩，选址需要山神府派员现场勘验、记录、造册，才算合法。
果然，第二天一早，人就来了。
来的不是鹤翁，也不是赤枭，而是一个白寅没见过的小吏——一个獐头鼠目、穿着青色吏服、手里捧着本厚厚册子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两个打下手的力士。
“小吏胡三，奉山神大人之命，特来协助白巡尉选址勘界。”胡三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眼神却在打量白寅和他身边的铁背、老松头，“白巡尉选的何处啊？”
白寅将玉简中的栖虎谷位置指给他看。
胡三翻开册子，装模作样地查了查，然后摇头：“哎呀，不巧。这栖虎谷……三个月前，已被黑风山那边报备，要建一处哨所。虽未动工，但名分已定，按规矩，不能再划给白巡尉了。”
铁背眼睛一瞪：“你胡说！我们队长选之前查过了，那是无主之地！”
胡三不慌不忙：“这位熊爷，规矩就是规矩。黑风山那边确实报备了，册子上记着呢。要不，白巡尉另选一处？”
白寅看着胡三。因果视界下，这人身上缠绕着几道细微的、带着贪婪气息的因果线，其中一道，隐约指向山神府内某个熟悉的气息——鹤翁。
他明白了。这是在刁难，也是在……索贿。
山神府的人，想从他这个新晋的“山河巡尉”身上，榨点油水。
白寅沉默片刻，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小袋灵石——这是他剩下的家当之一，约莫十块下品灵石。
他将灵石袋推到胡三面前。
胡三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露出为难之色：“白巡尉，这……这不合规矩啊。黑风山那边确实报备了，我若私自改了，将来追查起来……”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不够。
白寅收回灵石袋。
然后，他取出了另一件东西——那枚“从九品下山河巡尉”的青铜印章。
他将印章按在旁边一块平整的石面上，神力灌注。
印章底部浮现出清晰的“山河巡尉·白”字样印文，印文中还流转着淡淡的天庭官气。
白寅看向胡三，神识传念，声音直接印入对方脑海：
“按《天庭仙官署衙营造则例》第七十二条：凡九品及以上仙官申请办公灵地，若所选之地涉及争议，应由山神府行文至争议方所属地方仙官，十日内无正式异议回执，则视为放弃，可重新划拨。”
他顿了顿：“胡书吏，你现在就行文去黑风山。十日后，若无回执，栖虎谷归我。若黑风山有异议，我自会与影牙队长交涉。”
胡三脸色变了。他没想到白寅居然懂这些细则。
“这……这流程耗时太长，耽误白巡尉建衙啊……”他试图挽回。
“无妨。”白寅传念，“我可以等。或者……”
他爪尖一点，指向地图上另一个备选地点——那是一处靠近翠微峰、灵脉稍强但地势开阔、无险可守的平地。
“此处亦可。不过此地靠近翠微峰，按《跨辖区灵地使用管理办法》，需要翠微峰山神府出具同意文书。也请胡书吏一并办理。”
胡三额头开始冒汗。这两个流程办下来，没一个月根本搞不定，而且都要他跑腿、写文书、层层报批。眼前这位虎妖巡尉，显然不是好糊弄的。
他咬了咬牙，脸上堆起笑容：“哎呀，白巡尉，您看这事闹的……我刚刚又仔细查了查册子，那黑风山的报备……好像只是口头提过一句，并未正式入册。是下官记错了，记错了！”
他迅速翻开册子新的一页，提笔记录：“今，从九品下山河巡尉白寅，依制申请办公灵地。经勘验，栖虎谷确系无主之地，灵脉微弱，地势险要，符合《营造则例》第三款之要求。拟准。”
写完，他让身后力士取出一套勘界法器——几面小旗和一根测灵尺。
“白巡尉，咱们这就去现场勘界，定下四至范围，如何？”
白寅点头。
一行人前往栖虎谷。
路上，铁背凑到白寅身边，小声问：“队长，那家伙怎么突然改口了？”
白寅传念：“他怕麻烦。按规矩办事，最后麻烦的是他。”
铁背似懂非懂地点头。
老松头慢悠悠地说：“队……长……懂……规……矩……是……好……事……”
锦鸡妖在空中盘旋：“队长，咱们以后真要在这儿安家啦？”
白寅望向越来越近的山谷。
谷口狭窄，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谷内草木葱茏，一条溪流蜿蜒而过，水声潺潺。虽灵气稀薄，但气息干净，没有邪祟残留的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