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翁号”在变幻莫测的洋流和密集的电子迷雾中穿行，如同一尾狡猾的深海鱼，躲避着来自水面上方无形的声呐网。船上的气氛紧绷如弦。“园丁”的搜索力度在持续加大，甚至有几个模糊的卫星扫描信号曾短暂掠过这片海域，虽然被伪装和干扰系统成功欺骗过去，但危险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老枪在第三天傍晚恢复了短暂的清醒。他的意识还很模糊，身体极度虚弱，但看到林薇和陈默时，那双深陷的眼睛里爆发出急切的光芒。他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只能用颤抖的手指，蘸着水，在床单上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会计…怕…清…算”
“织…网…者…要…备…份”
“幽…灵…有…名…单…”
然后便再次陷入昏睡。
但这简短的提示，价值连城！
“会计怕清算”——印证了他们关于资金侵吞的猜测，且“会计”可能自身也有不干净的把柄，恐惧被“园丁”借机清理。
“织网者要备份”——说明这位信息掌控者，已经开始不信任“园丁”，在为自己留后路！
“幽灵有名单”——负责安全的“幽灵”，可能掌握着“蜂巢”内部部分人员的真实身份或藏匿信息，这是他最大的筹码，也可能是最大的危险。
这三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且已各自处于不同的戒备和自保状态。
“离间的火候，比我们预想的更快。”陈默分析，“‘园丁’近期的强势整合，可能真的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和安全感。我们的匿名信息，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点燃火药桶的那点火星。”
就在这时，“锁匠”再次传来紧急通讯，声音带着一丝异样：“头儿，林小姐，你们最好来看一下……我们收到了一个……加密回复。”
“回复？来自谁？”陈默和林薇立刻赶到技术舱。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极其复杂的加密信息包，并非来自他们投放信息的任何一个预设节点，而是通过一个他们从未接触过、但“锁匠”判断其加密方式与“蜂巢”中层以上通讯协议高度相似的、全新的匿名通道发来的。
“发送者使用了至少七层动态跳板，最终源头无法追踪。信息包自带解密密钥……但需要输入一个答案。”锁匠指着屏幕上的一行提示：
“问题：园丁最珍视的‘盆景’是什么？（提示：非实体）”
一道谜题。
“盆景”……“园丁”珍视的非实体盆景？是指他精心培育的“星图”网络？还是他通过“蜂巢”掌控的某种“秩序”？或者是……他个人某种扭曲的“理念”？
“试试‘蜂后计划’。”陈默说。
输入，错误。
“‘星图’本身？”
输入，错误。
“‘控制’？‘秩序’？‘信息流’？”
都错了。尝试次数有限，错误可能触发警报或信息自毁。
林薇盯着“盆景”这个词。观星人给她的印象，儒雅、深邃，如同一位真正的园丁，在修剪、培育。他最珍视的……可能不是具体的网络或计划，而是那种“掌控感”，那种将世界（至少是他眼中的黑暗世界）按照自己意志进行“修剪”和“塑造”的过程。他将混乱的人性、无序的罪恶，修剪成符合他美学和利益的“盆景”。
“是‘作品’。”林薇缓缓道，“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完美的作品’。他享受的不是控制本身，而是创造出符合他标准的‘作品’这个过程和结果。‘星图’是他当前最大的‘作品’，但‘作品’本身才是他痴迷的。”
“试试‘杰作’或‘艺术品’？”陈默提议。
“锁匠”尝试输入“Masterpiece”（杰作）。
解密进度条瞬间启动！
“正确了！”
信息包展开。里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串复杂的坐标代码，以及一个时间戳：72小时后。坐标指向南太平洋某处公海，一个远离任何航线的点。
“这是……会面邀请？”林薇皱眉，“谁发的？三巨头中的一个？还是‘园丁’的陷阱？”
“不像‘园丁’的风格，他更喜欢在绝对控制的环境下解决问题。”陈默仔细分析坐标和时间，“这个地点，完全中立，无险可守，对双方都有风险。更像是……一个对‘园丁’不满，但又极度谨慎，想亲自确认我们身份和分量的潜在合作者。”
“会是‘幽灵’吗？他掌握名单，可能最需要外部助力来确保自己的安全，也最善于安排这种隐秘会面。”林薇猜测。
“也可能是‘织网者’，他想拿到备份，需要验证我们是否有能力提供保护或交易渠道。”陈默沉思，“‘会计’的可能性最小，他更倾向用钱和远程交易解决问题。”
但无法确定。这个邀请，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风险。
“去，还是不去？”林薇问。
“我们投放信息，就是为了接触和分化。”陈默眼神锐利，“机会自己送上门了，哪怕有百分之五十是陷阱，也值得一搏。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接下来的72小时，“信天翁号”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陈默调集了他能动用的所有“旧关系”，在目标坐标周围数百海里的范围内，秘密部署了几个水下监听点和两艘处于静默状态的微型潜艇作为警戒和接应。林薇则反复演练各种紧急撤离和反制方案。他们甚至准备了数套应对不同身份会面者的说辞和“礼物”——针对“会计”的，是一份更详细的、关于“园丁”新资金池弱点的分析；针对“织网者”的，是一个经过伪装的、可部分接入“星图”边缘但难以追踪的“备份信道”测试程序；针对“幽灵”的，则是一个经过加密的、包含部分老枪提供的、关于“蜂巢”旧安全协议漏洞的提示。
老枪依然在昏迷与短暂清醒间徘徊，无法提供更多帮助。
时间一到，“信天翁号”在夜色和电子掩护下，悄然抵达预定坐标附近，保持在视距之外。陈默和林薇换上一身不起眼的防水装备，携带必要武器和通讯设备，登上了一艘经过特殊消音处理的小型快艇，朝着坐标点缓缓驶去。
预定时间，凌晨三点。南太平洋的夜空繁星如洗，海面平静得如同黑色的绸缎，只有快艇划开一道微弱的白色水痕。
坐标点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墨黑的海水。
他们关闭引擎，让快艇静静漂浮，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毫无动静。
就在林薇以为这可能是一个恶作剧或纯粹陷阱，准备示意陈默撤离时——
前方约五十米的海面，毫无征兆地，泛起一片不自然的、细微的涟漪。紧接着，一个黑色的、流线型的物体如同巨鲸般悄然浮出水面，没有灯光，没有声响，只有月光勾勒出它简洁而充满科技感的轮廓。
一艘小型潜艇。并非军用型号，更像是顶级富豪或极端隐私需求者定制的深海探索器改装版。
潜艇的顶部舱盖无声滑开。一个穿着深色便服、身形瘦削、脸上戴着全覆盖式黑色面具（甚至遮住了眼睛，似乎是某种高科技显示面罩）的人影，出现在舱口。他（或她）没有任何武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向快艇的方向。
面具人抬起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单独一人，上前。
陈默和林薇对视一眼。陈默握紧了手中的枪，低声道：“我去。你掩护，情况不对立刻按计划撤离。”
“小心。”林薇点头，架起了带有夜视功能的狙击观察镜。
陈默发动快艇，缓缓靠向潜艇。在距离约十米处停下。面具人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只是抬手，向陈默投来一个密封的、防水的金属筒。
陈默接住，没有立刻打开。面具人似乎也不在意，只是用经过变声器处理的、中性而平板的电子音说道：
“验证‘礼物’。你有五分钟。答案决定我们是否有下一次对话。”
说完，面具人退回潜艇，舱盖关闭。潜艇开始缓缓下沉，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立刻返回林薇所在的快艇。两人迅速打开金属筒，里面是一个经过物理隔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份极度简略、但核心数据被加密的财务报表片段，旁边附有一个需要输入密钥才能查看的详细条目——这是针对“会计”的验证。
还有一份被多重加密的信息流源头分析图，需要特定算法解锁才能看到完整路径——这是针对“织网者”的测试。
以及一个被部分遮盖的人员信息条目，需要补充关键字段才能显示全貌——这是针对“幽灵”的考题。
三合一！对方在同时验证他们是否真的掌握了对三位“不满者”有吸引力的情报！
这个神秘的面具人，身份呼之欲出——他/她很可能不是三巨头之一，而是能够同时接触到这三方核心关切信息的、位置更特殊的人！也许是“园丁”身边的亲近副手？或者是“蜂巢”内部负责协调或监察这几个关键领域的……“联络官”？
没有时间细想。陈默和林薇立刻根据之前的准备，输入对应的密钥、算法和推测出的字段信息。
屏幕闪烁了几下。
三个验证，全部通过！
平板电脑自动跳转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新的坐标，和一个新的时间：24小时后。同一片海域，不同地点。
以及一句简短的话：
“带上‘园丁’最近的‘修剪清单’。我们需要谈谈……如何一起，修剪园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