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租下这套老房子的第三个月,终于搞懂了为什么租金比同小区便宜一半——每晚十二点,客厅的火塘总会自动燃起,伴随着一个苍老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话鬼”。
这套房子在老城区的一个巷子里,是栋两层的砖木结构小楼,带一个小院子。房东是个老太太,人很和蔼,租金只要八百块一个月,比同地段的房子便宜了足足五百。我当时刚毕业,手头拮据,没多想就签了合同,搬了进来。
搬进来的第一个星期,一切都很正常。房子虽然老旧,但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也都是老式的,带着一种复古的韵味。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客厅里的那个火塘。那是一个用青砖砌成的方形火塘,就在客厅的正中央,里面铺着一层细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我问过房东,房东说那是以前的老物件,舍不得拆,让我不用管它。
可从第二个星期开始,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每晚十二点整,我都会被一阵轻微的“噼啪”声吵醒。起初我以为是老鼠,可次数多了,我就觉得不对劲。有一天晚上,我壮着胆子,悄悄下了床,走到客厅门口,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在作怪。
刚走到门口,我就愣住了。
客厅里的火塘竟然燃起了火苗,火苗不大,却很旺,将整个客厅映得暖烘烘的。而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火塘边明明空无一人,却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像是在讲什么故事。
“……民国三十六年,冬天也这么冷。我跟着部队进山剿匪,夜里就靠篝火取暖。有个小战士,才十八岁,冻得瑟瑟发抖,我把军大衣脱给了他,他还跟我说谢谢……”
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岁月的沧桑。我吓得大气不敢出,悄悄退回了房间,蒙头装睡。可那声音却像是有穿透力一样,一直传到我的耳朵里,断断续续地讲了一整晚。
从那以后,每晚十二点,火塘都会准时燃起,那个苍老的声音也会准时出现,讲的都是些关于战争、关于生死的故事。我试过把火塘里的火苗浇灭,可第二天晚上,它还是会照常燃起;我也试过在火塘里堆满杂物,可那些杂物总会在夜里被挪开,火塘依旧干干净净。
我想过搬走,可租金实在太便宜,我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房子。而且,那个声音虽然诡异,但并没有伤害我,反而让我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今晚,我实在忍不住了。
十二点的钟声刚过,客厅里果然又传来了“噼啪”的声响。我深吸一口气,没有像往常一样蒙头装睡,而是悄悄摸到了客厅门口。
火塘里的火苗已经燃起,跳跃的火光将客厅里的家具映照得忽明忽暗。那个苍老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次讲的是一个关于守桥的故事。我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火塘边空无一人,只有火星子顺着声音的方向飘向阳台,而那里,正挂着一件不属于我的、洗得发白的军大衣。
那是一件老式的军大衣,军绿色的面料已经有些褪色,袖口和领口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花。大衣的款式很旧,看起来至少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我可以肯定,这件大衣不是我的,也不是房东的——房东是个老太太,根本穿不上这么大的军大衣。
我鼓起勇气,慢慢走进客厅。火塘里的火苗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晃了晃,却没有熄灭。那个苍老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客厅里只剩下火苗燃烧的“噼啪”声。
我一步步走向阳台,目光紧紧盯着那件军大衣。走近了才发现,大衣的口袋里似乎装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掏出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铁皮盒,已经锈迹斑斑,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五角星。我打开铁皮盒,里面装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照片上是一群穿着军装的年轻人,个个面带笑容,意气风发。照片的中间,是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年轻男人,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个男人的眉眼,竟然和我爷爷有几分相似。
我的爷爷也是一名军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只记得家里有一张他穿着军装的黑白照片。
我颤抖着打开那张信纸,信纸已经很脆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来。那是一封写给妻子的信,落款日期是1951年3月12日。
“桂英,见字如面。我现在在朝鲜前线,一切都好,勿念。这里的冬天很冷,比家里冷多了,可我穿着你给我做的军大衣,一点都不觉得冷。等战争结束,我就回家,陪你一辈子……”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都是些家常话,却字字透着思念和坚定。看到最后,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终于明白,那个每晚在火塘边“话鬼”的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爷爷。
而这件军大衣,就是奶奶亲手给爷爷做的那件。
爷爷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牺牲了,遗体没有运回来,奶奶一直以为他失踪了,直到去世前,还在盼着他回家。这件军大衣,是爷爷唯一的遗物,奶奶一直珍藏着,后来奶奶去世,房子被亲戚卖掉,军大衣也不知去向。没想到,它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爷爷,”我对着空气轻声说,“我是您的孙女。奶奶她……一直很想您。”
火塘里的火苗突然窜高,像是在回应我。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讲过去的故事,而是温柔地说:“好孩子,我知道。我一直都在,看着你们。”
“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我问。
“我舍不得你奶奶,也舍不得这件军大衣。”爷爷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当年我牺牲后,灵魂一直跟着军大衣,看着它被人辗转倒卖,最后来到这里。我每晚点燃火塘,就是想讲讲我们的故事,希望有人能听到,希望你奶奶能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奶奶知道的,”我擦了擦眼泪,“她到死都在等您,她一直相信您会回家。”
火塘里的火苗渐渐平稳下来,爷爷的声音也变得温和:“好孩子,谢谢你。我知道你奶奶在那边等我,我也该走了。军大衣就交给你了,替我好好保管它。”
“爷爷,您要去哪里?”我急忙问。
“去该去的地方,和你奶奶团聚。”爷爷的声音越来越轻,“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心里有光,就什么都不用怕。”
随着话音落下,火塘里的火苗慢慢变小,最后彻底熄灭了。客厅里恢复了黑暗和寂静,只有那件军大衣,还挂在阳台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我走到阳台,取下军大衣,紧紧抱在怀里。军大衣虽然冰冷,却仿佛带着爷爷的体温,温暖着我的心。
从那以后,每晚十二点,火塘再也没有自动燃起,那个苍老的声音也消失了。我知道,爷爷已经和奶奶团聚了。
我把那件军大衣珍藏了起来,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了爷爷和奶奶之间那份跨越生死的爱情。
而那个老旧的火塘,也成了我心里最温暖的回忆,它见证了一段感人的故事,也让我明白,有些爱,即使跨越了生死,也永远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