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第一中学坐落在县城东边，红砖围墙内是几栋整齐的教学楼，操场上飘扬着五星红旗。对刚从红星公社来的秦淅而言，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陌生而庄严。
报到当天，校园里挤满了前来入学的新生和家长。大多数学生都有父母陪同，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只有秦淅是一个人来的。
"同学，你是新生吗？"一个戴着红袖章的高年级学生走过来问。
秦淅点点头："我是秦淅，来自红星公社。"
"秦淅？"高年级学生眼睛一亮，"就是那个公费生？听说你中考成绩在全县排前十呢！"
周围几个学生和家长都投来惊讶的目光。秦淅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运气好而已。"
"跟我来，"高年级学生热情地说，"我带你去宿舍。"
宿舍是八人间，上下铺，虽然简陋但很整洁。秦淅被分到了靠窗的下铺，这让他很满意——晚上可以就着窗外的月光多看会儿书。
"你的柜子在这里，"高年级学生指着一个铁皮柜，"钥匙拿好。食堂在那边，教学楼在后面。明天早上七点操场集合，开新生大会。"
"谢谢学长。"秦淅礼貌地说。
安顿好行李后，秦淅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县中学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有专门的图书馆、实验室，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气象站。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和兴奋。
但同时，他也感到了压力。这里的同学看起来都很优秀，穿着打扮也比他好很多。不少学生手腕上戴着手表，这是秦淅从未拥有过的奢侈品。
傍晚在食堂吃饭时，这种差距更加明显。大多数学生打的都是荤菜，而秦淅只打了一份素菜和两个馒头。他小心地计算着开销，知道这十五块钱要支撑很长时间。
"同学，这里有人吗？"一个声音问道。
秦淅抬起头，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高男生站在对面。
"没有人，请坐。"秦淅说。
男生坐下后，好奇地打量着他："你是新生？哪个公社的？"
"红星公社。我叫秦淅。"
"红星？"男生想了想，"没听说过。我是城关公社的，叫李文斌。"
城关公社就是县城所在地，那里的学生条件通常比较好。秦淅注意到李文斌碗里打了两份荤菜。
"你的中考成绩怎么样？"李文斌边吃边问，"我考了全县第五十名，勉强挤进重点班。"
秦淅犹豫了一下："我...第十名。"
李文斌差点被饭呛到："第十名？厉害啊！那你肯定是公费生吧？"
秦淅点点头。
"我就说嘛，"李文斌羡慕地说，"公费生都是尖子中的尖子。我是自费生，每年要交二十块钱学费呢。"
二十块钱！秦淅暗暗咋舌。这相当于他们家好几个月的收入。
"你家是做什么的？"李文斌好奇地问，"能供你上县中学，条件应该不错吧？"
秦淅沉默了一下："我妈妈在公社后勤组工作。"
他没有详细说明家庭情况，但李文斌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再问下去。
晚饭后，秦淅去图书馆看了看。县中学的图书馆比红星公社小学的大得多，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他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数理化参考书专区，如获至宝。
"同学，新生借书要等下个星期，"图书管理员说，"等学籍登记完毕才能办借书证。"
秦淅有些失望，但还是礼貌地道谢。
回到宿舍时，其他舍友也陆续到了。八个人来自不同的公社，家庭条件各不相同。最富裕的是县城供销社主任的儿子王强，最贫困的是来自山区的刘志军。
王强带了很多零食，大方地分给舍友。轮到秦淅时，他摇摇头："谢谢，我吃过饭了。"
他不是不饿，而是不想欠人情。
刘志军则和秦淅一样，只带了最简单的行李。两个贫困生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有一种无声的理解。
第一晚睡在陌生的床上，秦淅久久无法入睡。他想念家里的土炕，想念妈妈做的饭菜，想念弟妹的吵闹声。县中学的一切都很好，但这里不是家。
第二天的新生大会上，校长讲话时特别提到了公费生："...这些同学凭借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免费受教育的机会。他们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也是所有同学学习的榜样！"
全场目光聚焦在公费生身上。秦淅感到脸上发烫，既骄傲又压力山大。
分班结果出来，秦淅被分到了一班，这是重点中的重点。班主任是个严肃的中年女教师，姓陈。
"能进一班的，都是全县的尖子生，"陈老师扫视着全班，"但是，中考成绩只代表过去。在县中学，一切从零开始。我希望三年后，你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大学！这个词让所有学生都振奋起来。在这个年代，大学生是天之骄子，是改变命运的保证。
接下来的日子，秦淅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着新知识。县中学的教学水平确实高，老师讲课深入浅出，同学之间你追我赶，学习氛围浓厚。
但生活上的挑战也不少。秦淅不习惯集体宿舍的嘈杂，晚上很难入睡；食堂的饭菜虽然比家里好，但总要计算着花钱；洗衣服、整理内务这些家务活，他都要自己完成。
第一个周末，很多县城的学生都回家了，宿舍里只剩下秦淅和刘志军两个外地生。
"你想家吗？"刘志军问。
秦淅点点头："想。你呢？"
"也想。"刘志军叹了口气，"但是我不能回去，路费太贵了。"
两个少年相视苦笑，有一种同病相怜的默契。
那天下午，秦淅给家里写了第一封信。他详细描述了县中学的情况，告诉家人自己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担心。信的末尾，他写道："妈妈，妗妗，绀绀，我想你们了。但是我会努力学习的，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寄出信后，秦淅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虽然离家很远，但家人的爱始终陪伴着他。
一个月后，当秦淅逐渐适应县中学的生活时，他收到了家里的回信。信是薛妗代笔的，但最后有谢媃和许绀的附言。
薛妗详细写了家里的情况：她的一篇作文又在学校得了奖；许绀做了一个会自动扫地的小装置；后勤组的蔬菜大丰收，谢媃被评为先进工作者...
谢媛的附言很简单："淅淅，照顾好自己。家里一切都好，勿念。"
许绀则画了一幅画，上面是四个人手拉手，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想淅哥。"
看着家人的信，秦淅的眼眶湿润了。他更加坚定了努力学习的决心——为了自己，也为了那些爱他和他爱的人。
那天晚上，秦淅在日记本上写道："县中学是一个新天地，这里有更好的学习条件，也有更大的挑战。我要珍惜这个机会，努力学习，改变命运。为了妈妈，为了妗妗和绀绀，也为了天上的父亲。"
合上日记本，他望向窗外。县城的夜空比农村明亮许多，但他依然能找到那颗最亮的星星——就像母亲的眼睛，始终注视着他，给他前行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