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的鞋底踩在血迹上打滑，整个人歪向左边。
他右脚紧急点地，腰部发力强行稳住身形。
右腿肌肉抽了一下，疼得他牙根发酸。
他站着喘了几口气，额头的汗往下淌，滴进眼睛里，有点刺。
就在这时候，村子里传来喊声。
“青玄先生！我家翠花醒了！”
声音又尖又急，带着哭腔，是王母。
林青玄抬头看去，远处院门晃出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往这边跑，手里抓着一张纸。
他脑子里嗡了一声，昨晚练到快天亮，意识一直飘着，现在被这一嗓子拉回现实。
他把桃木剑拔起来，拄在地上，左腿还是没知觉，右腿撑着往前走。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加快速度，几乎是拖着腿往王家赶。
王母已经跪在堂屋门口，脸朝外，看见他来了，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他的膝盖。
她手里的纸掉在地上，被风卷起一角。
“醒了……真醒了……可她说什么都不记得了……”王母一边说一边抹脸，眼泪鼻涕混在一起。
林青玄低头捡起那张纸。
纸是废作业本撕下来的，边角不齐，上面有铅笔画的痕迹，他没说话，弯腰进了屋。
炕沿坐着王翠花。
她穿着一件旧棉袄，头发乱糟糟披着，脸色白得吓人。
右手握着半截铅笔，正在纸上划，动作很慢，但没停，每画一下，肩膀就抖一次。
屋里很安静，只有铅笔摩擦纸面的声音。
沙、沙、沙。
林青玄走到炕前蹲下，他离得近了，才看清纸上画的是什么。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中间裂开一个大口子，里面全是锯齿状的牙。
下面连着很多细线，扎进地里，线条歪歪扭扭，但能看出那种啃噬的感觉。
王翠花忽然停下笔，咳嗽起来。
咳得很厉害，身体往前弓，差点栽到地上，林青玄伸手扶住她胳膊，感觉到她在发抖。
“我梦见一个黑影。”她说话声音很小，“它没有脸，但有嘴……好多牙……它在吃根……”
说完她又低头画，手指关节发白。
林青玄盯着那幅画，脑子里闪过《风水秘经》里的一句话：“噬脉者，无形无相，依龙根而生，借阴骨为巢，开口啖气运。”
他明白了。
这不是随便乱画。这是她被附身时看到的真实景象。
王母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小声抽泣。几个村民扒着门缝往里看，嘀咕着“妖女回魂”“怕是要换人了”。林青玄回头扫了一眼，那些人立刻缩头。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黄符，轻轻按在王翠花后颈。她身体一软，手松开，铅笔掉在炕上。
她闭着眼，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她现在安全。”林青玄对王母说，“至少今晚不会再反穿衣、倒走路。”
王母点点头，赶紧拿毛巾给女儿擦脸，又倒了热水端过来。
林青玄把那张画仔细折好，放进胸前内袋。
外面用一块黄布包着，贴身放着，他摸了摸玉珏，那里还有点温热，是胡三姑留下的阳气。
这画很重要。
他知道赵黑虎在背后搞鬼，也知道噬脉鬼不是普通邪祟。但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是靠经验推断，现在有了图像，哪怕画得再简单，也是第一手线索。
他必须查清楚这东西到底长什么样，怕什么，藏在哪。
王母烧了热水，给女儿洗脸换衣服。
她一边忙一边说：“昨晚上还好好的，今早我醒来发现她坐在炕上画画，嘴里念叨那些话……我吓死了，以为又犯病了……结果她认得我，叫我妈……”
林青玄坐在门槛上，两条腿摊开。
左腿完全动不了，右腿肌肉还在跳，他太累了，眼皮沉得睁不开。但他不能睡。
他想起昨夜掷铜钱破幻象的事，当时他用父亲留下的刻符文铜钱施斩煞咒，铜钱落地响了一声，噬脉鬼就退了。
现在王翠花说“它怕铜钱响”，说明她的潜意识还记得。
这鬼怕金属声。
也怕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王翠花被附身，是在夜里巷子里。
那时她倒着走，哼童谣，可一见到灯笼火把就躲。
当时他以为是本能避阳，现在看是有原因的。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伤口还没结痂，血已经干了。他没包扎，也没时间管。
院子里安静下来，村民都走了，只剩王母在屋里轻手脚走动，灶台上有水烧开的声音。
林青玄靠着门框，闭眼休息。其实他根本睡不着，脑子一直在转，他在想下一步怎么走。
不能再等了。
必须主动找，不能守着阵等它出来。
他有画像，有线索，只要顺着这些信息查，一定能找到源头。
他睁开眼，看向窗外。
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院子里，土墙泛着白光。鸡在隔壁叫，狗也在叫，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可他知道不对劲。
王家祖坟那边的地气还没稳，昨晚补脉只是暂时压住，镇煞石只能撑两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多久了？他记不清。
他站起身，腿一软差点跪下，他扶住门框，缓了几秒才站稳。
“你别走啊。”王母听见动静，赶紧出来，“翠花刚睡下，你要去哪儿？”
“我不走远。”他说，“我就在院里。”
他走到院子中央，掏出玄冥盘。
盘面静止，指针微微晃动，他蹲下身，把罗盘贴地放了一会儿，然后收回。
不行。
地气太乱，看不出方向，必须靠近龙脉裂口才能测准。
但他现在这个状态，去一趟坟地都难，更别说动手。
他需要帮手。
陈地师昨晚走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胡三姑说只能撑三天阳气，现在过去一天多了。她也没出现。
他只能靠自己。
他回到堂屋，从包袱里翻出几张安魂符。
抽出一张，在碗里烧成灰，兑了点水，他扶起王翠花，让她喝下去。
她迷迷糊糊张嘴，咽了几口，又躺下。
“她要是再做噩梦，就把这水给她喝一口。”他对王母说，“别让外人进屋，尤其小孩。别让她碰冷水，也别吹风。”
王母点头答应。
林青玄坐回门槛，手按在胸口玉珏上。那里还有点暖意。他靠着墙，眼睛盯着地面。
他在等。
等体力恢复一点，就出发。
他必须找到噬脉鬼的老窝，既然它靠吸龙脉活着，那就一定藏在地气最弱的地方。
王家迁坟动了根基，等于给它开了门，但它不会只待在一个点，它会移动。
就像老鼠打洞。
他会顺着画像上的细节去找，那张画虽然简单，但信息足够。
他闭上眼，回忆刚才看到的每一笔。
突然，他睁开眼。
他忘了问一件事。
他转身进屋，走到炕前，轻声叫：“翠花？翠花！”
王翠花动了一下，没醒。
他又叫了几声，她终于睁开眼，眼神有点懵。
“你画画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它的位置？”他问，“是不是在某个地方？”
王翠花看着他，摇头。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脑子里……它怕光，也怕铜钱响。”
林青玄心跳快了一拍。
怕光，怕铜钱响。
和他掌握的信息完全吻合。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幅画不是幻想，是真实投影。
他把这话牢牢记在心里。
然后他重新坐下，把玄冥盘放在腿上。
他开始回想天罡步的口诀，他必须尽快学会。没有身法，遇到危险连躲都躲不了。
他一条腿抬起来，试了试。
刚离地，右腿就抽筋，整个人歪倒，他用手撑住地面，没摔下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了。
林青玄抬头看去。
来人穿着灰色长袍，戴着斗笠，手里拎着个布包，走到院门口停下，没进来。
“林青玄。”那人说，“你缺一样东西。”
林青玄盯着他。
“你说你要查噬脉鬼。”
“我给你线索。”
那人把布包放在地上，踢进院里。
林青玄没动。
布包敞开了。
里面是一盏青铜灯，灯芯发黑，底部刻着三个字——照阴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