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中的悲泣渐渐止息,只余下若雪失魂落魄的呜咽。千年怨恨一朝消散,支撑她存在的魔基也随之崩塌,她的魂体开始变得透明、不稳,仿佛风中残烛。
若雪抬起朦胧泪眼,望向手中那枚温暖依旧的同心结玉佩,眼中不再是恨,而是无尽的眷恋与释然。“青轩…等我…” 她低声呢喃,随即目光转向云清扬,带着一丝恳求,“真相对我而言,是解脱,亦是终结。我这残躯怨念所化的力量,不应随我消散而污染天地,更不应再被幕后之人利用。”
她凝聚起最后一点源于本真灵识的力量,那并非魔气,而是她残存的最纯净的魂源,混合着道青轩留在玉佩中的守护道则。她双手将玉佩捧起,声音虽轻却坚定:“请道友见证,我若雪,愿以此身残灵与青轩之道则,化‘甘霖净尘咒’,洗刷我过往罪孽,净化此地被我怨气侵蚀的山川草木。此后,我这一缕清醒之识,便寄于此佩之中,若遇青轩相关之线索,或那暗算我之人的气息,或可有所感应……这,便是我唯一的赎罪与未了之愿。”
话音落下,她身形彻底化作点点莹白的光粒,携带着宁静祥和的气息,融入那枚玉佩之中。玉佩清光大盛,随即飞至半空,洒下柔和而充满生机的光雨。光雨所过之处,涧底被魔气腐蚀的焦土竟慢慢恢复生机,有新绿破土而出,污浊的涧水也渐渐清澈。
云清扬伸手接住缓缓落下的玉佩,感受到其中一道微弱却纯净的平和意识,与一丝执着的守望之念。他郑重将其收起,“放心,此事,我归虚门接下了。
语毕,此时见天际月华微漾,一道素白身影伴着清辉,翩然立于涧边乱石之上,正是去而复返的冷伶秋。她依旧清冷绝尘,怀中抱着那架七弦古琴,眸光如水,扫过在场二人。
“云道友,别来无恙。”她声音空灵,先开了口,算是见礼,随即解释道,“我本在圣灵岛静修,忽感东南方向有冲天怨气勃发,其性酷烈,迥异寻常,更夹杂其中古老悲意。心下难安,故而一路循着魔息残留追寻至此,不想竟是二位在此。
云清扬拱手还礼,玄色道袍在渐起的夜风中微动,神色诚挚:“原来如此。方才若非仙子及时出手相助以琴音涤荡魔氛,助那可怜之人明见本心,我师兄弟二人今日恐难善了。云某在此,谢过仙子援手之德。
冷伶秋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他的谢意,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一旁的忘归年,方才那瞬间的邪气躁动,她并未忘却。
冷伶秋走到云清扬身边,看着正在恢复生机的山涧,沉吟道:“若雪姑娘提及的暗算,其手法阴毒精准,意在催生极致怨念。而道青轩当年所面对的魔物,据零星记载,似非寻常妖魔,其名‘噬念幽煞’“乃万千邪魔怨气所生。
云清扬眼神一凛:“噬念幽煞?此物据传当时早已被灭伏诛。若它当年未完全寂灭,或是其力量根源泄露……那么,无论是若雪的遭遇,还是如今各地滋生的魔气,或许都与此有关。有人,在试图重现,甚至利用这种以情绪为食的恐怖力量。” 他想起了青舒的骤然入魔,想起了各地修士心性大变的事件,一条模糊的线索似乎正在串联。
云清扬顺势言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此行,乃为追查一桩同门入魔的旧案,线索所指,与近日多地滋生的魔氛恐有牵连。仙子既为此怨念而来,又身负降魔神通,不知可否屈尊,与我等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共探这魔气根源。
冷伶秋略一沉吟,她追寻怨念而来,如今若雪之事虽了,但其背后暗算之人与那能催生如此怨念的根源尚未查明,确与云清扬所言魔氛之事方向一致。加之她对此地刚刚平息的诡谲怨气以及忘归年身上的些许异样仍存探究之心,便清冷应道:“既为苍生靖平,伶秋愿随道友一行。
此时,云清扬转向一直沉默调息的忘归年。只见在云清扬精纯浩然的归虚真元持续滋养下,忘归年面上血色已复,气息亦趋于平稳绵长。更奇的是,他探出灵识仔细查探,发现忘归年体内此前那躁动不安的阴晦之力竟已踪迹全无,经络气海一片澄澈,仿佛之前的异状从未发生。就连他手腕之上,那道曾灼热发亮、形如锁链的勒痕,此刻也消散得无影无踪,皮肤光洁如初,不见丝毫痕迹。
云清扬心中疑惑道此魔气竟能如此轻易去除?随后又沉声问道:“师弟,你腕间那勒痕,究竟是何缘由?为何先前发作时,竟引动那般阴邪之气?”
忘归年闻言,脸上适时地浮现出羞愧与后怕的神情,他低头拱手,“回师兄,此事…此事是师弟疏忽了。此前追查在血傀门时,你我曾与血傀门精心炼制的、集纳了无数怨念的血傀苦战。那魔物诡异非常,临消散前,曾以一道怨念血丝缠我手腕,当时只觉刺痛片刻,运功后便隐去不见,只道是寻常污秽之气,以为自行运功休养些时日便可驱除,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谁知此物竟潜藏如此之深,今日受那若雪怨念引动,险些酿成大祸,累及师兄与仙子!实在是…惭愧!”
云清扬听罢,面色一肃,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责备与关切:既是有伤在身,更是与血傀门这等邪魔外道交手所留,便该早日告知于我,岂可一人独力承受,隐而不报?若非今日恰有冷伶秋仙子在场相助,稳住你的心神,后果不堪设想!” 他言语虽厉,其中维护之意却显而易见。
随即,他转向冷伶秋,语气转为温和,介绍道:“冷仙子,这位是我师弟,忘归年。” 又对忘归年道:“师弟,这位是冷伶秋仙子,乃太阴星君座下掌灯仙子,此前我在圣灵岛有缘相识。仙子道法高深,尤善涤心净念,今日若非仙子,你我怕是要交待于此。”
忘归年整肃衣冠,对着冷伶秋深深一揖,态度极为恭敬:“原来是上界仙子驾临!晚辈忘归年,拜见仙子!今日多谢仙子出手相助,化解危难,此恩晚辈铭记于心!”
冷伶秋眸光清浅,在忘归年身上停留一瞬,见他此刻气息确已平和,便淡淡道:“无碍,分内之事,不过举手之劳。” 她话锋微转,不愿在此事上多作纠缠,“既然隐患暂除,我等便莫再耽搁,继续探察魔氛线索吧。”
“仙子所言极是。” 云清扬点头称道。
于是,三人不再多言。云清扬与忘归年在前引路,冷伶秋怀抱瑶琴,白衣飘飘,三道身影融入苍茫夜色之中,循着那未尽的线索,向着青舒案可能指向的下一处地点,月色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前方路途,依旧笼罩在重重迷雾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