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天,塌了。
黄风洞,这座被无数生灵油脂浸润了数千年的妖王巢穴,在它主人绝望的注视下,被一股纯粹的、不讲道理的毁灭意志,从内部,野蛮地撑爆、碾碎。
巨石、黄沙、烧得焦黑的梁木,还有那些被震死的、密密麻麻的蝙蝠尸骸,混合成一场污秽不堪的末日暴雨,疯狂砸落。空气中,岩石烧灼的焦臭、逸散灵气的腥甜,与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搅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名为“终结”的气味。
混乱。
极致的混乱。
视野里,全是滚滚的烟尘,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轰鸣。
虎先锋和阿豹被那股毁灭波纹死死钉在角落的石壁上,全身骨骼都在“咯吱”作响,他们眼睁睁看着头顶的天空被无数坠落的巨物填满,却连动一根爪子的力气都没有。
完了。
要被活埋了。
然而,那尊三丈高的憎恶,那坨由碎骨、腐肉、哀嚎头颅与黑红骨铠胡乱拼凑的活灾难,却对这场由自己一手导演的崩塌,毫不在意。
它依旧静静地站在那片翻滚的岩浆泥沼中,任由小山般的巨石砸在它身上,溅起大片燃烧的腐肉与碎骨,发出“噗嗤噗嗤”的烂肉灼烧声。
它那颗一半是骨、一半是肉的巨大头颅,缓缓转动着。
那两个不断向外喷吐着戾焰的血洞,像两盏能穿透一切污秽的探照灯,无视了所有的烟尘与阻碍。
它在找。
找那道菜。
那道被埋进“废墟”里的主菜。
砸烂了……搅碎了……应该,更好吃了。
“嗬嗬……”
憎恶的喉咙里,挤出满足的、如同磨盘碾压骨头的怪笑。
它动了。
巨大的、不成比例的骨爪,像一台疯癫的挖土机,伸进了那堆积如山的碎石与泥沙之中。
刨!
挖!
它要把那块肉找出来!吃掉!
可就在这时,憎恶的动作,猛地一僵。
它缓缓地,低下了那颗畸形的头颅。
两个血洞,“望”向了脚下那片翻滚的、黏腻的岩浆泥沼。
不对。
香味……还在。
而且,更浓了。
像一瓶被打碎了的陈年香料,那股最纯粹、最精纯的风之法则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丝丝缕缕地,渗出来。
捉迷藏?
哈!
憎恶的血洞里,戾焰猛地一涨!
它喜欢这个游戏!
……
“咳……咳咳!”
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下,一个由狂风撑起的、仅容一人的狭小空间里,黄风大圣狼狈地半跪在地,剧烈地咳嗽着。
每咳一下,都有带着沙尘的血沫从他嘴里涌出。
他受伤了。
伤得很重。
为了在刚才那场毁灭性的崩塌中活下来,他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妖力来维持护身风球。他那身考究的黄袍,早已变得破破烂烂,清癯的面容上,布满了被碎石划开的口子,尖嘴猴腮的样子,更显狼狈与阴狠。
但他没死。
他活下来了。
他感受着上方那疯畜狂暴的刨挖动作,一双浑浊的黄眼里,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浓烈到化不开的怨毒。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竟然不惜毁掉自己的根基,也要将他埋葬!
可你没想到吧!
本座……还活着!
黄风大圣死死攥着手中的三股钢叉,感受着体内仅存的、正在飞速流逝的妖力,心中的恨意与杀机,攀升到了顶点。
【焚天狂虎】的形态,不可能持久。
这种以身饲魔的禁忌之法,每多维持一息,对自身的反噬就恐怖一分。
等!
只要等那疯畜力竭,变回原形……
就是他反杀的时刻!
届时,他要将那疯畜的魂魄抽出来,用三昧神风日夜吹刮,吹上七七四十九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准备将自己藏得更深,等待时机。
可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他头顶正上方传来。
不是刨挖。
是……踩踏。
紧接着,周围所有的轰鸣、碎裂、坍塌的声音,都消失了。
死一样的安静。
黄风大圣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脖子。
他僵硬地,缓缓抬起头。
只见,头顶那厚达数丈的岩层与废墟,正在……融化。
像被烧红烙铁按住的蜡块,无声无息地,变成赤红色的流质,向两边淌去。
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阴影,笼罩了他。
阴影的中心,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正在喷吐着黑红色火焰的……血洞。
找到了。
憎恶咧开那张布满交错獠牙的巨嘴,滚烫的、带着硫磺与尸臭的吐息,喷涌而下。
“你……”
黄风大圣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根根倒竖!
他想也不想,将体内最后一丝妖力,全部灌注到双腿之上,整个人化作一道淡黄色的狂风,向着侧面疯狂逃窜!
跑!
必须跑!
然而,他快,憎恶更快!
“吼——!!!!!”
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从憎恶的胸腔中炸开!
这不是【焚山拔岳】。
这只是单纯的、饿极了的野兽,在宣告自己的狩猎权!
新解锁的克制技能——【逆风能啸】!
咆哮声中,一股无法形容的、贪婪到极致的恐怖吸力,从憎恶那张巨嘴中轰然爆发!
像一个凭空出现的、连光都能吞噬的黑洞!
“不——!”
黄风大圣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拽住了他的魂魄!
他那化作狂风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被硬生生从半空中扯了出来,重新凝聚成黄袍道人的形态!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不仅无法动弹,体内的本源妖风,正像决堤的洪水般,被那张深渊巨口疯狂地、粗暴地,向外拉扯!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扎破了的气球!
“我的风……我的力量!”
他发出惊怒交加的、变了调的嘶吼,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这疯畜……在吃他的法则!
“呜——呜呜——!”
整片废墟之上,所有的风,都在哀鸣!
它们被那股霸道绝伦的吸力强行捕获,汇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青黑色的能量洪流,疯狂地涌入憎恶的口中!
三昧神风!
黄风大圣修炼了数千年的本源力量!
此刻,却成了这头怪物最美味的……补品!
憎恶的身体,像一个被吹胀的气球,体表那些黑红色的骨铠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一道道裂纹在其上蔓延。
它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那两个血洞里,却透出一种变态的、极致的享受!
辣!
好辣!
这风,比之前任何一道菜,都够劲!
“轰!”
被吸入体内的三昧神风,没有被消化,而是直接被一股更暴虐的意志,强行与它自身的毁灭意志,糅合在了一起!
风,成了火的燃料!
火,给了风更狂暴的形态!
憎恶体表,那些黑红色的戾火,“呼”地一下,冲天而起,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更加不祥!
它身上的气息,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节节攀升!
化煞……圆满!
只差一步,就能冲破那道门槛!
“啊——!你这该死的畜生!把我的力量还给我!”
黄风大圣凄厉地惨叫着,他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清癯的面容上,皮肤像脱水的橘子皮一样,布满了褶皱。
他的妖力,他的本源,他的一切,都在被无情地掠夺!
憎恶,终于停下了吞噬。
不是因为它吃饱了。
是因为,这道菜,已经没什么油水了。
它缓缓低下头,两个燃烧着风火戾焰的血洞,俯瞰着脚下那个已经衰老得不成样子的、渺小如虫豸的黄袍道人。
它咧开嘴,流淌着青黑色光焰的涎水,滴落在地,将岩石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小坑。
“嘎嘎……”
“……轮到你了。”
它缓缓抬起那只燃烧着黑红与青黑两色火焰的巨大骨爪。
没有丝毫犹豫。
狠狠挥下!
这一爪,凝聚了它此刻所有的暴虐与癫狂。
也凝聚了……黄风大圣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力量!
“不——!!!”
黄风大圣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想用三股钢叉去挡。
可那柄跟随他数千年的法宝,在接触到骨爪的瞬间,就“咔嚓”一声,被那股风火交织的毁灭之力,碾成了漫天飞舞的铁屑!
“噗嗤——!”
利爪,毫无阻碍地,撕开了他干瘪的胸膛。
像撕开一张脆弱的、腐朽的牛皮纸。
一股极致的灼烧与腐蚀之力,在他体内轰然爆发!
“啊……啊……”
黄风大圣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低头,看着那只贯穿了自己胸膛的、燃烧着两种火焰的巨爪,浑浊的黄眼里,只剩下茫然与空洞。
自己的风……烧死了自己?
何其荒诞。
何其……可笑。
远处,被那股恐怖威压掀飞出去的虎先锋和阿豹,终于从碎石堆里爬了出来。
他们看着眼前这震撼性的一幕,看着那不可一世的黄风大圣,像一只被捏住脖子的鸡,在那尊庞大的憎恶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阿豹的骨翼,停止了颤抖。
它那空洞的眼眶里,两团幽蓝色的魂火,第一次,染上了一抹狂热的、黑红色的光。
虎先锋握着巨斧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看着那尊行走的天灾,看着它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将一个成名数千年的妖王,当做食物一样,生吞活剥。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解气与震撼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
这……就是王的力量吗?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用你的法则,烧干你的血,嚼碎你的骨!
憎恶缓缓抽回了爪子。
爪心,攥着一颗还在“嗡嗡”作响的、布满了裂纹的青黑色妖丹。
它将妖丹,凑到自己那张畸形的、一半是骨一半是肉的脸前。
它“闻”了闻。
然后,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进了胸口那团蠕动的血肉肿瘤里。
肿瘤上,一张张孩童的脸,争先恐后地伸出嘴,疯狂地撕咬、吞噬那颗妖丹。
憎恶,则低下头,两个血洞,重新盯住了黄风大圣那具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干瘪的尸体。
它喉咙里,发出了满足的、如同咀嚼沙砾般的“咯吱”声。
主菜吃完了。
现在……该吃盘子了。
它没有直接张开巨嘴,而是胸口那团血肉肿瘤上,猛地伸出了数十只惨白的、大小不一的手臂。那些手臂像一群饿疯了的秃鹫,扑上那具干瘪的尸体,有的抓住头,有的抓住腿,伴随着“嘶啦——”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将尸体粗暴地拆解成数块。然后,这些手臂将撕下的碎块,分别塞进肿瘤上那些不同的、正在哭嚎或怪笑的嘴里。
咯吱……咯吱……
咀嚼声,撕咬声,混合着孩童满足的、诡异的笑声,在这片崩塌的废墟之上,奏响了一曲……名为“饕餮”的交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