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如泣如诉水丘氏(3)
书名:马革锦绣裹江山 作者:章鱼师闲 本章字数:2429字 发布时间:2025-12-08

此后,钱氏王、后陵寝及部分高等级墓葬的结构、墓内四神十二辰、天文图案的装饰方式,甚至在外迁宗室墓葬中都被继承下来,如后梁开平四年(公元910)任湖州刺史的钱镠胞弟钱镖翌年(乾化元年)杀属官、惧罪投奔杨吴,死后葬于扬州。其子钱匡道墓在扬州城北乡三星村被发现(2012年),出土了木俑、铜钱及墓志一方。墓志为青石材质,分志盖和志石两部分。志盖为盝顶式,中心阴刻“大吴故钱府君墓铭记”,题记四周阴刻十二生肖及二十八星宿图。志盖四侧面阴刻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像。在不同程度上体现了晚唐以降墓葬形制格局的深远影响。

水丘氏和钱宽夫妇墓的年代为晚唐,又属品官墓,其应遵从的葬制当尚有文献可循。就品官的葬制而言,唐五代在明器、墓田、坟高、棺椁、园宅、碑碣、石刻等方面仍可见相应规定,且前后有所变化。比如,关于明器、墓田面积和坟高,唐开元二十九年(公元741),曾以“敕”的形式,对之前唐“令”中相应的葬制作了调整。“其明器墓田等,令于旧数内递减。三品以上明器。先是九十事。请减至七十事。……皆以素瓦为之,不得用木及金银铜锡。……其墓田,一品茔地,先方九十步,今减至七十步,坟先高一丈八尺,减至一丈六尺。二品先方八十步,减至六十步,坟先高一丈六尺,减至一丈四尺。三品墓田,先方七十步,减至五十步,坟先高一丈四尺,减至一丈二尺。”元和时,仍为“三品已上坟高一丈二尺”。会昌元年(公元841)时,“御史台奏,请条流京城文武百寮及庶人丧葬事。三品以上,……明器,并用木为之,不得过一百事。数内,四神不得过一尺五寸,余人物等不得过一尺。……内外官同。……敕旨,宜关于棺椁,唐曾有禁令,“诸葬,不得以石为棺椁及石室,其棺椁皆不得雕镂彩画,施户牖栏槛,棺内又不得有金宝珠玉。”五代后唐在天成元年(公元926)时又曾以“敕”的形式重申“凡棺椁,不计有官品,并不得于棺椁上雕镂画饰,施户牖栏槛等”。由此可见墓葬制度之严格。

 类似的记载还可见于《唐六典》、《通典·礼》等。可知唐制:一,“诸葬不得以石为棺椁及石室”。因此,至少在长安城周边,石棺椁的使用被认为是在品官等级之上,皇帝特许的一种恩典。这与后文即将述及的钱元瓘、吴汉月墓中出现了石椁是相符的,并不难理解。二,“不得于棺椁上雕镂画饰,施户牖栏槛等”。所谓不得于棺椁上雕镂画饰也好理解,那么“施户牖栏槛等”是什么意思呢?实际上这也属于明器“诸事”,比如小型住宅或模型,但不可以太过逼真,不能雕刻出窗户、栏杆等,否则便是僭越,是冒犯和大逆不道。关于园宅,其制为“三品以上,……园宅方五尺。”关于碑及石刻,五品以上螭首(龙纹碑头),龟趺(龟形碑座,又称顾辰),趺上高九尺;三品以上“石人、石兽六”,具体应为石人、石虎、石羊各二。其中螭首、龟趺、石人、石兽以及石羊,与碑刻一起置于墓外。这与前朝大有不同。从具有殷商文化特征的战国古墓,经汉至唐,墓葬中常见一种狰狞怪兽,它是一种典型的随葬品,主要作用是震慑鬼怪,保护死者的灵魂不受侵害。而吴越国并未发现有此明器。这并不等于说吴越国的墓葬已经不需要这种“保护神”,而是随着晚唐以来墓葬文化趋向简约之风尚,应为将镇墓兽的功用聚集于内置“诸事”,而如果“诸事”为木质,则极易朽败,并最终湮没于岁月。

据发掘情况,水丘氏墓完好无损,墓内随葬品除有机质文物已腐朽外,其他均得以保存。水丘氏墓出土器物中,有瓷器、金银器、铜器、珠玉器,有棺椁、墓门等因腐朽而散落之构件,有灯台、小砾石、墓志以及莲子、铜钱等。其中,瓷器计四十二件,金器十一件,银器三十八件,银“开元通宝”七枚,珠玉器三件(组),铜镜一件,箱奁铜构件一副,其总数已在一百“事”之上,但并非均属传统明器,也包括了新增的实用器具。白瓷碟、杯、盘、碗、壶及青瓷碗、罐等一组实用器,可能是“置时果及五十味食”之用。银器中,渣斗、执壶以及包括匣、执壶、盏、盏托、匿、匙等的一组“明器”,从其形制及组合看,应属茶具。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吴越国时期的茶文化事象。

而按唐制应出现的明器”四神”及“余人物”等却未见,可能与木制易朽有关若非朽败,这些器物原本应置于壁龛之内。

墓田、坟高因两墓封土建成后至发掘前已历数代,地貌势必发生变化,加之唐制规定并未说明测算起止点,今测数据可能与原封土尺寸有所出入。水丘氏墓与钱宽墓为同一封土墩覆盖,封土墩平面呈椭圆形。墩东西径45米,约合30步,南北径30米,约合二十步,不足五十步;高(钱宽墓墓门以上)3.2米,约合一丈五尺许。

水丘氏墓应有棺有椁。因棺床前宽后窄,故棺、椁亦应为前宽后窄的形制。墓内保存的木板长度有2.9米、2.05米、1.4米等。参考棺床长3.58、宽1.12-1.46米的尺寸,推测2.9米应是椁的长度,2.05米应是棺的长度,而1.4米应为椁前板的宽度。在墓主头、手、足等旁有银、珠之类器物,在底板东南角发现一组金钗和玉脊角篦等,其稍后部位有银手镯及铜钱等,似与“棺内又不得有金宝珠玉”之制不合。“园宅”应是建筑模型或其组合,水丘氏及钱宽墓内均未发现。至于墓碑及石刻,墓葬所在处现地表亦未见晚唐原物。史上未曾被盗。

如此,水丘氏与钱宽墓在形制规格上存在一定差异。相对而言,水丘氏墓规模更大,结构更复杂,用砖既大又讲究,随葬品也应更丰富些。究其原因,一则与未曾被盗有关,二则与埋葬时间稍晚有关,后者葬于钱镠封王之后,故而礼遇更高。但这只是其一。《履园丛话》则揣测其中另有隐情:钱宽殁时正值董昌之乱,越州、嘉禾、苏州、婺州、衢州等地战事频繁,至钱宽下葬时,“五年之中,王(钱镠)未尝有一日之安,是以缓也”。虽历时较长,钱镠却无暇顾及钱宽墓的建造。《履园丛话》的揣测究竟是否准确,抑或另有其他的解释,只能姑且存之备考了。

吴越国第一代王为钱镠,后梁追封钱宽为英显王,水丘氏为赵国太元太夫人,皆因子而贵。按五代追谥三世或四世为皇帝之例,吴越国王父母(钱宽及其夫人水丘氏)的葬所可称陵,属祖陵。后梁追封钱宽为英显王后,钱宽水丘氏夫妇墓属于祖陵,其与唐代葬制的异同之处则共同体现为吴越国的祖陵制度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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