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钱镠祖母和母亲均出自临安水丘氏家族,但在钱镠世之前的水丘氏,历史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不过因为水丘氏墓葬对本书的极端重要性,有必要将该家族水丘昭券的故事稍稍展开,庶几可使水丘氏的整体形象更为丰满一些。有一点必须注意,水丘氏在吴越国很少像昭券这般出类拔萃的人物,自昭券之后更罕见水丘氏进入史传,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水丘氏家族规模并不庞大,至少不比钱氏家族更庞大,因此其社会影响力没有超出一般家族,仅仅是作为钱氏家族“附庸”的身份而存在。而相比之下,与水丘氏家族社会地位相埒的钱氏家族之英雄辈出,世代兴旺发达,乃是因为自钱镠已经贵为国王的缘故。
水丘昭券自幼受过良好的教育,胆略过人,敦厚朴实,尤其是对钱王室忠心不贰,以国戚身份在忠献王钱弘佐时任内衙都监使,成为维护王室安危的重要支柱。后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南唐将领李景率军攻福州,闽中大乱,闽将李达来吴越国求救。吴越诸将欲以路途遥远难以支援为藉口相拒,水丘昭券则着眼于长远利益,以“救邻恤灾,古今通义”的道理,力排众议,支持国主钱弘佐发兵相救。钱弘佐采纳昭券建议,命他负责用兵,便宜行事。水丘昭券不负众望,次年三月大败南唐军,取得福州战役胜利,巩固了吴越国东南边境。
如果照此趋势发展下去,水丘氏枝繁叶茂,说不定还将频繁出现于史乘。但人算不如天算,随后不久,水丘昭券便因卷入吴越王与权臣的斗争而成为牺牲品。这年六月,忠逊王钱弘倧继位,内牙统军使胡进思意图干政,钱弘倧愤而与内衙指挥使何承训谋划,打算清理朝廷,将胡进思驱逐出境。昭券则以为胡进思党盛难制,未可猝去,不如暂且容之,以待日后解决。钱弘倧犹豫未决之际,首鼠两端的何承训反将此情泄露给了胡进思,胡进思陷入惶恐不安之中。
数日后,钱弘倧夜宴将吏,胡进思怀疑钱弘倧设计捕杀他,遂戎装率亲兵一百人哗变,入见王于天册堂。
胡进思质问钱弘倧道:“老奴无罪,何故见图?”
被团团围住的钱弘倧无力回天,喏喏然以对,惊惶不能直视。
胡进思遂废黜钱弘倧,将他禁锢在义和院,另立其弟钱弘俶为忠懿王。行此忤逆,胡进思自然也把自己逼入墙角,钱弘倧的拥护者势必不会轻易相饶。为消除隐患,他一不做二不休,将钱弘倧舅父进侍鄜光铉及亲信干将水丘昭券统统杀害。水丘昭券之死,既是水丘氏的不幸,也是吴越国一个重大损失。
相传胡进思的妻子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妇人,听闻昭券被害,不忍落泪:“今日杀了别人也就罢了,水丘昭券是堂堂君子啊,他忠于钱家何错之有,为什么要做这种让自己陷于不仁不义之事呢?”
胡进思当时是如何回答其妻的,已不得而知,但由此可见水丘昭券在吴越国朝廷内外颇得人心,这大体与其为人忠厚、正直有关。令人唏嘘的是,吴越国的一次政变插曲,竟如此与水丘氏发生了关联,并以水丘氏势力的覆灭为代价。
废王钱弘倧和被新立的钱弘俶,惊悉水丘昭券死讯,均不能自已,大放悲声,钱弘倧悲痛难支,几近晕厥。
水丘坞之地名今尚存,位于今临安区板桥镇牌联村。
如前所述,钱镠生母水丘氏与乃父钱宽葬期相近,规格相仿,墓内装饰也基本相同。钱宽殁于唐昭宗乾宁二年(公元895)夏四月乙巳,葬于光化三年(公元900)冬十一月,前后已历五年余,当时钱镠为“定乱安国功臣镇海镇东两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南康王”。而唐遣使封钱镠为南康王是在光化三年夏五月,故墓志当刻成于此时或稍后。其中,太师、太保为正一品,开府仪同三司为从一品,中书令为正二品,尚书为正三品,太府少卿为从四品上,而检校之职在晚唐时已属散官。另外,三品以上官员赐着紫袍(官服),佩金鱼袋。水丘氏殁于唐天复元年(公元901)九月四日。生前初封河南太君,进封吴兴郡太夫人,殁后封秦国太夫人。唐代,三品以上文武官之母或妻封郡太夫人或夫人,一品文武官及国公之母或妻封国太夫人或夫人。
显然,论礼法,钱宽夫妇之墓应按唐制三品以上官员等级入葬。以葬期而论,皆为钱镠尚居人臣之位这个“准王”阶段,最初设计的墓葬结构、制度,应与王陵无关。但钱镠前程无可限量。据钱宽墓志,下葬时的官衔是“检校礼部尚书,□□府少卿”。案:检校为虚衔,某府少卿为正四品衔。虽都是父以子贵而封赠的虚衔,但标明下葬时享受的品级待遇为正四品或以上。而钱宽墓葬的墓内形制、陈设,最初也应当以四品以上文官秩级设计、营造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钱宽、水丘氏墓最初体现的,应当还是晚唐高等级官墓的形制格局。但随着钱镠权位的不断提升,钱宽、水丘氏获得封赠的头衔也在不断提高。后来钱镠在吴越境内改元郊天,其父母的坟茔也就随之成为钱氏吴越国的祖宗陵寝。当然,这些身后富贵已经不可能再现于墓葬结构与墓内陈设之中,更多的当时墓表的纪念性造像、陵园建筑等。只是此类遗迹已在漫漫岁月长河损毁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