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站在空地上，风从背后吹过来。
他的衣服贴在背上，全是冷汗。
左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右腿靠插在地上的桃木剑撑着，整个人歪斜着。
陈地师没说话，只是抬起桃木杖，在地上画了个圈，圈不大，刚好能容一个人单脚站进去。
“跳进来。”他说。
林青玄没动，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练习，这是测试，测他还能不能走，还敢不敢拼。
他把左手按在胸口玉珏上，那里还有点温热，是胡三姑留下的阳气。
这点暖意撑不了多久，但他得用到最后一刻。
他拔出桃木剑，剑尖点地，右手虎口裂开的地方还在渗血，血顺着剑槽流到地面，滴了一小滩。
他抬起右脚，左脚单立。
身体晃了一下。
膝盖发出咯吱声，他咬住牙关，把呼吸压下去，盯着那个圈。
然后跳。
落地时左腿猛地一沉，整条腿像被钉进土里。
他靠着桃木剑硬撑住，没有跪下，可嘴角已经溢出血丝，顺着下巴滴落。
他站住了。
陈地师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再来。”
林青玄没应声，他闭眼吸了一口气，感觉肺里像塞了沙子，每吸一口都疼，但他知道不能停。
赵黑虎不会等他恢复，那家伙现在一定已经在准备下一招。
他必须更快。
他把桃木剑重新插进地里，调整重心，这次他试着让左腿少承力，全靠右脚和手臂配合，再跳一次。
这一回稳了些，但落地时右腿肌肉突然抽搐，整个人往前扑，他用手肘撞地才没摔脸朝下。
陈地师还是那句话：“再来。”
林青玄爬起来，额头上的汗流进眼睛，辣得睁不开，他抹了一把，继续。
第三次跳，第四次跳。
他已经记不清跳了多少次，左腿麻木得像不是自己的，右腿开始发抖，手握剑柄的力气越来越小。
第五次落地时，他没能撑住，膝盖一弯，整个人跪在地上，桃木剑歪了，差点脱手。
他喘着气，双手撑地，鼻子里有血腥味，喉咙发甜。
陈地师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你现在的状态，连走路都困难。天罡步是踏星位、避煞气的身法，一步错，全身废。你以为靠硬撑就能学会？”
林青玄抬头看他。
“我没别的路。”
陈地师沉默几秒，转身回到原位。
他又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比刚才的大一圈。
“这次，双脚交替进圈，不能碰边，不能停顿。”
林青玄慢慢站起来。
他知道这不可能，他现在连单脚跳都费劲，更别说连续移动，但他说不出放弃两个字。
他开始练。
左脚先进圈，右脚跟进，动作笨拙。
刚站稳，又要立刻换方向出来，再进下一个圈。
第三轮时，他踩到了圈边。
陈地师立刻说：“重来。”
第七轮，他右脚绊住左脚，摔倒在地。
第八轮，他刚进圈，右腿抽筋，直接跪倒。
第九轮，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终于完整走完一遍。
陈地师点头。
“可以了。”
林青玄没停下，他扶着剑站起来，又进了圈。
一遍，两遍，三遍。
他不知道自己练了多久，月亮偏了位置，风变冷了。
他的衣服湿透又干，干了又湿，嘴里一直有血味，手指僵硬得几乎抓不住剑。
陈地师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拄着桃木杖，没再说话。
他只是看着，偶尔抬手纠正一下脚步的位置。
凌晨三点，林青玄还在跳。
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有时候跳完一圈，发现自己忘了是不是该换方向，但他还是动。只要还能动，就不算输。
有一次他跳进圈时，左腿突然完全失力，整个人侧翻出去，桃木剑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弹了一下。
他趴在地上，好几秒没动。
陈地师站起来，走过去。
“够了。”
林青玄一只手撑地，慢慢挪过去捡剑。
他的指尖碰到剑柄时，发现上面沾满了血，自己的，早就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他把剑拿回来，插进地里。
站起。
跳。
这一次，他进了圈，站稳了。
陈地师看着他，忽然说：“你知道天罡步为什么难学？”
林青玄喘着气，摇头。
“不是因为步法复杂。”陈地师说，“是因为它要求你一边动，一边算。每一脚落在哪里，都要对应天上七星的位置。差一度，就不是避煞，是引煞。”
林青玄听懂了。
这不是单纯的体能训练，这是把身体变成罗盘，用脚步去校准天地之间的气机。
他低头看自己的脚。
鞋底已经磨破，袜子染红，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停下的时候。
“教我。”他说。
陈地师从怀里拿出一张黄纸，上面画着七个小圈，排成北斗形状。
他把纸铺在地上。
“这是‘天罡起位图’。第一步，脚踏天枢，重心沉右；第二步，转腰带步，脚跟离地；第三步，提膝不过胯，落脚无声。”
他说得很慢。
林青玄听着，照做。
第一式，重复三十遍。
他开始练。
每一次抬脚，都默念口诀，每一次落地，都注意声音大小。
他不能再靠桃木剑支撑太多，必须让双腿真正承担重量。
第十遍时，他左腿突然抽筋，整个人向后仰，他本能地扭身，用右脚点地稳住平衡。
陈地师看了他一眼。
“刚才那一扭，有点样子了。”
林青玄没回应。他只是继续。
第二十遍，他的动作变得流畅了一些。虽然还是很慢，但至少不再摔倒。
第三十遍结束，他站在最后一个位置，没动。
汗水从脸上滑下来，滴在纸上，把其中一个圈晕开了。
陈地师收起图纸。
“今晚就到这里。”
林青玄站着没动。他的腿在抖，手也在抖。但他没让自己倒下。
“明天呢？”他问。
“明天继续。”
“我能行吗？”
陈地师看着他，很久。
“你现在问这个问题，说明你还活着。”
林青玄低下头。
他知道三天时间太短，赵黑虎不会等，阴气不会停，他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更糟。
但他必须学会。
他把桃木剑拔起来，重新插回地上，这次他没靠它，而是用自己的两条腿站着。
哪怕站得不稳，他也站着。
陈地师转身要走，走了几步，停下来。
“你父亲当年学天罡步，第一天只完成了五遍。”
林青玄抬起头。
“我今天做了三十遍。”
陈地师没回头。
“那你明天试试六十遍。”
风刮过空地，吹起地上的黄纸角，林青玄站在原地，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他闭上眼，回忆刚才的每一个动作。
然后睁开，他拔出桃木剑，重新开始练习。
一遍，两遍。
他的右脚落地时，踩到了之前滴落的血迹，鞋底打滑，身体一歪，但他没有伸手去抓剑。
他用腰力调整重心，硬生生把姿势拉回来。
第六遍做完，他停下来喘气。
远处传来鸡叫声。
天快亮了。
他知道王家那边会有动静，王翠花可能会醒来，可能会说出什么线索，但他现在不能去。
他必须先把这一步走稳。
他把剑插回地上，准备再来一遍。
这时他发现，自己左手掌心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流，滴在“天枢”位置上。
和图纸上的标记，正好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