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的手指还捏着那卷胶片。
标签已经被撕掉,指尖能感觉到外层包装的粗糙纹理。
他正要用力拆开,地面那团黑液突然停止蠕动。
镇魂钉在掌心发烫。
他没动,也没回头,只是把胶片往怀里收了半寸。
下一秒,黑液像水汽一样蒸腾起来,在空中凝成一道人影。
不是模糊的轮廓,也不是残念幻象,而是完整的人形——西装笔挺,领结端正,连袖口的银扣都一尘不染。
那人站在三步之外,轻轻拍了下手。
声音不大,但整个密室的空气像是被抽紧了一样,沈烬胸口一闷,差点跪下去。
“你终于来了。”男人开口,语气像在跟多年未见的晚辈打招呼,“我还以为你要再躲几年。”
沈烬抬眼。
灯光照在对方脸上,五官清晰。高鼻梁,薄嘴唇,眼角有道细疤。这张脸他认得。
十二岁那年,在母亲婚礼上出现过一次。当时他穿着礼服,站在主位旁边,笑着对宾客说:“今天是我妹妹的大日子。”
原来不是舅舅来贺喜。
是来送葬。
“沈沧海。”沈烬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嗯?”男人歪了下头,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你知道我?可你妈从来没提过我吧?”
他往前走了一步。
苏凝猛地冲上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她闷哼一声,护目镜裂开一道缝。
老顾一把将她拽回,嘴里低声说:“别说话,他音调带钩。”
沈沧海笑了:“聪明老头。你们三个,倒是有点配合。”
他又看向沈烬:“你以为你在查案?你在翻的每一页,走的每一步,都是我给你铺的路。包括这本图谱,包括这枚胸针,甚至你左眼里的光……全是我留的饵。”
沈烬没回应。
他盯着对方的手,那只手很稳,没有颤抖,也没有灵媒常见的符咒痕迹,但他知道,这个人比任何厉鬼都危险。
“我妈是怎么死的。”他问。
“死?”沈沧海扬眉,“她没死。她只是被‘缝’进了规则里。成了记忆的一部分。你现在看到的金光,就是她残留的意识在帮你。”
“你杀了她。”
“我只是完成了仪式。”他语气平淡,“她是第七个容器,也是最后一个钥匙。只有她的血,能打开祭坛核心。而你……”他上下打量沈烬,“你居然是第八个。”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会懂的。”沈沧海抬起手,指尖泛起一丝银光,“等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
话音落下,整面墙的图谱突然反转。
原本向外扩散的线条开始向内收缩,沈烬手中的胶片突然变得滚烫,他低头一看,发现外层已经开始碳化。
“有些记忆,不该被活着的人看见。”沈沧海轻声说。
下一秒,胶片从他手中飞出,悬在半空。
沈烬扑上去,却被一道银线缠住手腕,硬生生拉停。
那根线从沈沧海袖口延伸出来,细如发丝,却重若千钧。
胶片在空中旋转一圈,然后化作灰烬,簌簌落下。
沈烬盯着那堆灰,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想冲,想打,想用镇魂钉刺穿对方的心脏,但他动不了,不只是身体被压制,更因为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回响——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恨我?”沈沧海看着他,“可你连恨我的资格都没有。你用科学解释尸检,用逻辑分析灵异,可你连‘记忆’是什么都没搞明白。”
“那你告诉我。”沈烬咬牙,“什么是记忆?”
“是线。”他说,“一根一根,能把人缝起来的线。你能解剖尸体,能看出死亡时间,能判断凶器轨迹。但你解剖不了记忆,也切不断执念。”
他走近一步。
“我可以。我不需要证据,不需要推理。我只要一针,就能让你忘记你是谁。就像我对陈念做的那样。”
沈烬瞳孔一缩。
“她不是卧底。她是被你改造的。”
“她自愿的。”沈沧海微笑,“她说她想记住你。所以我给了她一百个人的记忆,让她永远记得你的样子。可惜……她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所以你杀了她。”
“我没杀她。”他摇头,“我只是把她重新‘缝’了一遍。现在她是谁,取决于我怎么编排她的记忆。”
沈烬猛地抬头。
“你不是灵媒。你是疯子。”
“疯子?”沈沧海笑出声,“你说对了。为了掌握这种力量,我确实疯过。但我清醒地疯着,理智地疯着。而你……你还在用铜钱画阵,用符纸驱鬼,像个街头算命的骗子。”
他抬起手,指向沈烬胸口。
“你母亲给你的东西,你根本不会用。镇魂钉?那是废铁。你左眼的金光?那是她强塞给你的残片。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还没被激活的容器。”
沈烬呼吸变重。
他想反驳,想怒吼,但他说不出话。
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每一句,都在戳他的软肋。
他确实不懂。
他确实弱。
他一路靠的是线索、推理、拼凑,而不是什么神力血脉。
可他没退。
他站直身体,抹掉嘴角渗出的血。
“你说得对。”他开口,“我不懂记忆,也不会缝。我能做的,就是记住一个人。”
他握紧镇魂钉。
“我记得我妈最后跟我说的话。不是让我报仇,也不是让我变强。她让我活下去。”
他抬头,直视对方眼睛。
“你要控制一切,要把所有人都缝进你的规则里。可她给我的,是选择。我现在选了——我记住她,而不是变成你。”
沈沧海静了一下。
然后他笑了。
不是嘲讽,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怜悯的笑。
“选择?”他说,“你以为这是选择?你早就被写进程序里了。你来这里,不是因为你找到了真相。是因为我允许你找到。”
他抬起手。
空气中浮现出一根银线,缓缓垂落,末端连接着沈烬的影子。
“看看你的脚底下。”他说。
沈烬低头。
他的影子上,有一道从未见过的缝合线,从脚踝一直延伸到后背。
“你从第一次死亡闪回就开始被缝了。”沈沧海说,“你以为你在抵抗?你只是在完成最后一道工序。”
沈烬猛地后退一步。
“我不信。”
“你可以不信。”沈沧海摊手,“但事实不会改变。你已经是缝魂者的一员了。只差一个仪式,就能真正觉醒。”
他伸出手。
“跟我走。我可以教你掌控它。不用再被记忆折磨,不用再看那些死人的眼睛。你想要的平静,我都能给你。”
密室安静下来。
苏凝抓紧了袖中的符纸,老顾的手悄悄摸向保温杯底部的暗格。
沈烬站在原地。
他看着那只手。
然后他慢慢举起自己的左手,把镇魂钉抵在胸口。
“你说我已经被缝了。”他声音低沉,“那又怎样?”
他盯着沈沧海。
“就算我身上有你的线,我也不会听你的指令。就算我左眼的光是你姐姐留给我的,我也不会用它来缝别人。”
他转身,看向苏凝和老顾。
“我们不退。”
两人点头。
三人背靠背站定,面对前方悬浮的身影。
沈沧海收回手,神情依旧平静。
“很好。”他说,“那就让我看看,你们能撑多久。”
他抬起右手,轻轻一划。
整座密室的墙壁开始震动,图谱逆向旋转,地面裂缝中渗出黑色粘液,迅速聚集成三道人形轮廓,挡在三人面前。
“这是第一道守关。”他说,“如果你们能活下来,我再告诉你关于‘第八个容器’的真相。”
沈烬握紧镇魂钉,指甲嵌进掌心。
他知道这一战避不开。
他也知道他们赢的概率很小。
但他还是往前走了一步。
镇魂钉尖端对准最近的黑影。
黑影缓缓抬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