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把最后一块保温棉从暖棚上扯下来时，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棚里的温度计指针一路飙升，稳稳停在了28℃，比昨天足足高了五度。黄瓜藤的叶子有些蔫，耷拉着像打了败仗的士兵。
“这天气邪门得很。”李大叔蹲在地里，手里的锄头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土块，“昨天还冻得手发麻，今天穿单衣都嫌热。”他扒开表层的土，下面的湿泥冒着热气，“再这么热下去，菜苗该渴死了。”
林默往垄沟里浇水，水珠落在地上，“滋啦”一声就蒸腾起白雾。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白得晃眼，连一丝云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雪水蒸发后的潮湿味，闷得人喘不过气。
“不是好兆头。”赵铁柱靠在棚柱上，解开了军大衣的扣子，露出里面的单衣，“我徒弟去山里侦查，说那边的雪化得跟淌水似的，小溪都涨起来了，怕是要发洪水。”
苏晴抱着一摞空水桶从屋里跑出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贴在脸上：“储藏室的存水不多了，我刚才去看，井里的水位也降了不少。”她把水桶递给李大叔，“得趁现在多囤点水，万一……”
她没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极寒刚过，若是骤降的冰雪突然化作极热，缺水会比缺粮更致命。
林默放下水壶，走到暖棚外。别墅区的积雪已经化了大半，露出下面黑黢黢的土地，踩上去软乎乎的，混着烂泥和草根的气息。远处的屋顶在阳光下泛着光，屋檐下的冰棱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一道道水痕，像泪渍。
“张大爷呢？”林默突然想起什么，问向众人。
“在他家地窖呢。”李大叔直起身，擦了把汗，“说要把藏的荞麦种子挪出来晒晒，怕受潮发芽。”
话音刚落，张大爷就抱着个布包跑了过来，脸色发白，布包上还沾着泥：“不好了！我家地窖渗水了！刚把种子抢出来，里面的土豆就泡汤了！”
林默心里一沉。地窖地势低，连那里都渗水，说明地下水位涨得厉害，再加上这反常的高温，恐怕真要出事。
“所有人，现在开始囤水！”林默当机立断，“李大叔带几个人去清理排水沟，把水引到东边的洼地；赵铁柱，你让人把所有能装水的容器都找出来，桶、盆、罐头盒，越多越好；苏晴，你去检查暖棚的通风口，把遮阳网挂上，别让菜苗被晒死！”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暖棚内外瞬间热闹起来。李大叔扛着铁锹挖沟，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上汇成水珠，滴进泥土里；赵铁柱的徒弟们抱着各种容器跑来跑去，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混着吆喝声，倒驱散了几分沉闷；苏晴踩着梯子挂遮阳网，网布展开的瞬间，棚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蔫了的黄瓜叶似乎都舒展了些。
林默没闲着，他找出所有的塑料布，在暖棚周围搭起简易的蓄水池，又把抽水泵接在井边，嗡嗡的机器声里，清水顺着水管流进池子里，泛起层层涟漪。
“小林，你看这水！”李大叔突然喊了一声，指着排水沟。沟里的水泛着浑浊的黄，还漂着些腐烂的草根，流速越来越快，“这哪是融雪水？怕是上游的雪化完了，把泥巴都冲下来了！”
林默走到沟边，掬起一捧水，浑浊得看不清掌心。他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这哪里是普通的升温融雪？这分明是极热天气的预兆，来得又急又猛，像头潜伏的猛兽，随时要扑上来。
傍晚时，太阳依旧毒辣，空气热得像要燃烧。蓄水池里的水已经囤了不少，暖棚的菜苗在遮阳网下缓了过来，重新挺直了腰杆。大家瘫坐在棚边的阴凉处，喝着井水湃过的绿豆汤，没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水流声。
“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天。”张大爷叹了口气，手里的汤碗都被汗打湿了，“刚把棉裤脱了，这就要穿短裤了？”
林默没接话，只是看着天边。夕阳把云彩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像着了火。他知道，极寒的威胁刚过，极热的考验就要来了。缺水、高温、可能的洪水……他们守着暖棚熬过了冬天，却未必能扛过这场突如其来的酷暑。
但他看着身边的人——李大叔正用草帽给张大爷扇风，赵铁柱在检查抽水泵的线路，苏晴把凉毛巾递给每个人——心里又安定了些。
“今晚轮流守着水泵。”林默放下碗，声音平静，“天热，水比粮金贵。从明天起，省着用，先顾着菜苗，再顾人。”
没人反对，都点了点头。夜色降临时，棚里的灯亮了起来，映着大家疲惫却坚定的脸。远处的水流声越来越响，但暖棚里的抽水机还在嗡嗡地转着，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酷暑，奏响一曲笨拙却顽强的序曲。
林默知道，更难的日子还在后面。但只要这暖棚还在，这水还在，身边的人还在，他们就有底气，把这突如其来的极热，也熬过去。就像熬过那个漫长的冬天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