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守所回来后，顾昭昭失眠了整整一夜。林霄最后那些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电影本身就是某种掩护”。如果这是真的，那《深空》这部看似纯粹的航天题材电影，到底在掩盖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黑眼圈来到片场。陈凯森导演看到她，关切地问：“昭昭，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天？”
“不用，陈导。”顾昭昭摇头，“今天拍哪场？”
“控制室群戏，所有主要工程师都在场的场景。”陈导说，“这场戏情绪很重要，要表现出团队在危机面前的凝聚力。如果你状态不好，我们可以改期。”
顾昭昭深吸一口气：“我能行。”
化妆时，她闭上眼睛，努力把林霄的话从脑海中驱散。无论这部电影背后还有什么，她此刻的任务就是演好每一场戏。这是演员的本分。
拍摄开始。这场戏的情节是：发射前十分钟，发现一个关键参数异常。所有工程师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做出判断——是继续发射，还是中止？
顾昭昭坐在主控位，周围是其他演员扮演的工程师。按照剧本，她要先听取各专业口的汇报，然后在三十秒内做出决定。
“三、二、一，开始！”
警报声响起，屏幕上红色数据闪烁。顾昭昭快速扫视控制台，声音冷静：“各专业汇报情况。”
“动力系统正常。”
“导航系统正常。”
“通信系统正常。”
“载荷系统……参数异常，偏差0.3%。”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昭昭身上。按照程序，偏差超过0.2%就应该中止发射。但现在距离发射窗口关闭只剩八分钟，如果中止，可能要等下一个发射窗口——那意味着数月的准备付诸东流，数亿的资金被浪费。
顾昭昭盯着那个异常参数，大脑飞速运转。在训练时，陈工给她讲过类似案例：有时候参数异常是传感器故障，而不是真的系统问题。
“载荷系统，检查传感器！”她下令。
“正在检查……传感器读数不稳定，可能是故障。”
“能确定吗？”顾昭昭追问。
“需要三分钟做完整诊断。”
“我们没有三分钟。”顾昭昭看了眼倒计时，“现在听我命令：动力系统准备，导航系统准备，通信系统准备。载荷系统，继续监测。”
她站起身，面对所有人：“我决定，继续发射。”
“可是程序规定……”有人质疑。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顾昭昭的声音坚定，“根据我的判断，这是传感器故障，不是系统问题。我负全部责任。”
倒计时继续：五、四、三、二、一——
“点火！”
模拟器中，火箭腾空的画面出现。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屏幕上的数据。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一级分离成功！”
“二级点火成功！”
“载荷系统……参数恢复正常！确认是传感器故障！”
控制室里爆发出欢呼声。顾昭昭缓缓坐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过！”陈导兴奋地喊，“太棒了！昭昭，刚才那个决策过程演得太真实了！”
顾昭昭从角色中抽离出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刚才那一瞬间，她仿佛真的成了那个要在巨大压力下做出生死抉择的工程师。
休息时，陈工走过来，眼眶有些红。
“昭昭，你刚才的表演，让我想起了一个真实案例。”陈工说，“三年前的一次发射，确实发生过类似情况。当时的总指挥，就像你演的那样，在最后一分钟决定继续发射。后来证明他是对的——确实是传感器故障。”
顾昭昭惊讶：“真有这样的事？”
“嗯。”陈工点头，“但那个总指挥后来跟我说，做决定的那三十秒，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十秒。如果判断错误，他不仅职业生涯结束，还可能面临刑事责任。”
“那他为什么敢决定？”
“因为他说，他相信自己的专业判断，相信团队的数据，更相信——有时候，人要比机器更懂得权衡。”陈工拍拍她的肩，“你演出了那种感觉。”
这场戏的成功，让剧组士气大振。但顾昭昭心中那根刺还在。
晚上，她终于忍不住，给赵老打了电话。
“赵老，我想问您一件事。”她斟酌着用词，“《深空》这部电影，除了记录航天人的故事，还有没有……其他意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小顾同志，你为什么这么问？”
顾昭昭把林霄的话复述了一遍。
赵老听完，长叹一声：“既然你问到了，我也不瞒你。确实，《深空》不只是一部电影，它也是一次……安全测试。”
“安全测试？”
“对。”赵老说，“航天系统内部一直在做安全升级。这次借着电影拍摄的机会，我们想测试一下新系统的抗干扰能力、信息防护能力、以及人员在压力下的反应。所以，那些‘破坏’，有些是我们安排的测试项目。”
顾昭昭愣住了。所以那些设备故障、人员冲突，有些是……自己人在测试？
“但有些是真的破坏。”赵老补充，“比如高空威亚那件事，就是林霄的人干的。我们也是通过那次事件，发现了安全漏洞，及时修补了。”
顾昭昭心情复杂。原来自己一直在真实和测试的双重压力下工作，却浑然不知。
“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我们需要你最真实的反应。”赵老诚恳地说，“如果你知道了这是测试，表演就会失真。我们需要看到，在面对突发情况时，一个优秀演员——一个即将扮演航天工程师的人——会如何应对。”
顾昭昭理解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那现在测试结束了吗？”
“基本结束了。”赵老说，“结果很理想。你的专业素养、应变能力、团队协作精神，都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这也是为什么，航天系统决定加大对电影的支持力度。”
“支持力度？”
“对。”赵老笑了，“我们决定，把真实发射任务的某些非核心环节，开放给剧组拍摄。让你们记录最真实的航天工作场景。”
顾昭昭又惊又喜。这意味着，电影的真实性将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但这也有风险。”赵老严肃起来，“真实拍摄会接触到更多信息，安全压力更大。而且，我怀疑林霄背后的势力，也在等着这个机会。”
“您是说，他们会趁真实拍摄时搞破坏？”
“或者窃取信息。”赵老说，“所以接下来，安保会升级到最高级别。所有参与拍摄的人员，都要经过更严格的审查。你也要做好心理准备——拍摄强度会很大，压力也会很大。”
顾昭昭毫不犹豫：“我愿意。”
挂断电话，顾昭昭站在窗前，看着戈壁滩上无垠的星空。
原来这趟旅程，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但她也更坚定了——无论这是电影还是测试，无论背后还有什么目的，她都要做到最好。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那些航天工程师的真实工作，看到了她们的付出和坚守。就算这只是“测试”的一部分，那些工程师的人生、那些真实的故事，不是测试。
那是有血有肉的真实。
而她，要做的就是把这份真实，传递给更多人。
第二天，赵老亲自来到片场，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
与会者只有五个人：顾昭昭、陈凯森导演、郑教官、陈工，以及一位安全部门的负责人——姓王，大家都叫他王处。
王处五十多岁，相貌普通，但眼神锐利。他开门见山：“接下来的拍摄，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常规的电影拍摄，另一部分，是真实工作记录。后者需要签署保密协议，并且全程在安全监控下进行。”
他看向顾昭昭：“顾昭昭同志，你是记录的核心。你需要深入工程师的工作和生活，记录她们最真实的状态。这个过程会很辛苦，也可能有风险，你愿意接受吗？”
“我愿意。”顾昭昭坚定地说。
“好。”王处点头，“从明天开始，你会有一个新身份——航天系统特聘的记录员。你可以进入部分非核心工作区域，记录工程师们的日常工作。但有三条红线：第一，不问不该问的；第二，不看不该看的；第三，不记不该记的。明白吗？”
“明白。”
“另外。”王处顿了顿，“我们会安排一位安全员全程跟随你。他表面上是你的助理，实际上是保护你，也监督你。希望你能理解。”
顾昭昭点头。她知道这是必要的。
第二天，顾昭昭见到了她的“新助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叫小李，看起来文文静静，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但顾昭昭注意到，他走路时脚步很轻，眼神时刻在观察周围。
“顾老师，您好。”小李很客气，“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会协助您工作。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顾昭昭微笑：“叫我昭昭就好。以后麻烦你了。”
新的工作开始了。顾昭昭白天拍戏，晚上跟着陈工等工程师，记录她们的工作日常。
她看到，这些女工程师们的生活比想象中更单调，也更艰苦。每天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开始工作，常常忙到深夜。食堂、宿舍、工作区，三点一线。很多人几个月才能回一次家，错过了孩子的家长会，错过了父母的生日。
但她们很少抱怨。陈工说：“选择了这一行，就知道会这样。国家需要，我们就上。”
一天晚上，顾昭昭在记录一位年轻工程师的故事。她叫小张，今年二十九岁，孩子刚满两岁。
“想孩子吗？”顾昭昭问。
小张眼圈红了，但笑着点头：“想。每次视频，孩子都不认识我了，管我叫阿姨。但没办法，任务来了，就得顶上。”
“后悔吗？”
“不后悔。”小张擦擦眼泪，“我爸妈都是航天人，我从小就知道这是什么工作。我孩子将来可能也会不理解，但我想，等他长大了，会明白的。”
顾昭昭记录下这些话，心中充满敬意。
但同时，她也感觉到了某种异常。
小李总是在某些时刻，会突然变得很警惕。比如当她们接近某些特定区域时，当有陌生面孔出现时，或者当工程师们讨论某些技术细节时。
顾昭昭没有多问。她知道，自己该知道的，小李会告诉她；不该知道的，问了也没用。
一周后，真实的发射任务即将到来。
这是一次常规的卫星发射，但因为要开放部分环节给剧组拍摄，所以格外受关注。
拍摄前一天，王处又开了一次会。
“明天发射任务，你们可以在指定区域拍摄。但要记住：第一，所有拍摄内容必须经过审查才能使用；第二，不得干扰正常工作；第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立刻停止拍摄，听从指挥。”
所有人都点头。
顾昭昭心中既兴奋又紧张。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见证火箭发射，虽然是作为记录者，不是真正的工程师。
发射当天，天气很好。戈壁滩上的天空蓝得透明，几乎能看到远方的地平线。
顾昭昭和小李在指定区域架好设备。这个位置离发射塔不远，能看到火箭的整个轮廓。
倒计时开始：十分钟、五分钟、三分钟……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一分钟时，异变突生。
控制中心传来紧急通报：“发现不明信号干扰！重复，发现不明信号干扰！”
现场气氛瞬间紧张。工程师们快速操作，排查干扰源。
顾昭昭看向小李，发现他脸色凝重，正在用加密通讯设备汇报情况。
“干扰源在东南方向，距离约五公里。”小李低声说，“已经派人去排查了。”
“会影响发射吗？”顾昭昭问。
“不一定。但如果干扰持续，可能需要推迟发射。”
倒计时停在最后一分钟。控制中心在紧急商讨。
顾昭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那些工程师们虽然紧张，但操作依然有条不紊。这就是专业素养——越是危机时刻，越要冷静。
三十秒后，控制中心传来消息：“干扰排除！确认是民用无人机误入禁飞区。发射继续！”
倒计时重新开始：十、九、八……三、二、一——
点火！
巨大的轰鸣声中，火箭缓缓升起，然后加速，冲向天空。
顾昭昭仰头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火箭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蓝天中，她才感觉到脸颊上的湿润——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那一刻，她真正理解了这些航天人的坚持和奉献。
发射成功后，控制室里爆发出欢呼声。工程师们拥抱在一起，有人哭了，有人笑了。
顾昭昭记录下这一切，心中充满感动。
但小李的脸色依然凝重。他走到一边，继续通话。
几分钟后，他回来，对顾昭昭说：“刚得到消息，那个无人机不是误入，是故意的。操作者已经抓到了，是林霄余党。”
顾昭昭心中一凛：“他们想干什么？”
“想干扰发射，制造混乱，然后趁乱窃取信息。”小李说，“但他们低估了我们的安保。干扰只持续了三十秒就被切断了。”
“那现在安全了吗？”
“暂时安全。但王处说，他们可能还有后手。接下来的拍摄，要更加小心。”
果然，之后的几天里，又发生了几起小事故：设备突然断电，网络短暂中断，甚至有一次，顾昭昭的宿舍门锁被撬——但什么都没丢。
“他们在试探。”小李分析，“想看看我们的反应，想找安全漏洞。”
顾昭昭问：“那我们要怎么办？”
“按计划继续。”小李说，“王处的意思是，既然他们想玩，我们就陪他们玩到底。但这次，我们要主动。”
两天后，王处亲自来到片场，宣布了一个计划。
“我们准备设一个局。”王处说，“故意放出一个‘诱饵’——假消息说，某份重要文件会在某个时间出现在某个地方。然后，守株待兔。”
顾昭昭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
“你需要正常拍摄，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王处看着她，“但你要知道，这期间可能会有一些‘异常情况’，都是我们安排的。你不要惊慌，按照小李的指示做。”
“好。”
计划开始了。
第二天拍摄时，果然出现了“意外”。一位工作人员“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今晚八点，技术资料室会有一份重要文件送达”。
顾昭昭按照指示，表现出好奇但克制的样子。
晚上八点，她和几位工程师在会议室讨论剧本。突然，小李悄悄塞给她一张纸条：“技术资料室有动静。”
顾昭昭心中一紧，但面色如常。
半小时后，王处派人来通知：“抓到了。三个人，都带着窃听和拍摄设备。”
审讯连夜进行。那三人很快交代，是受一个海外中间人雇佣，来窃取所谓的“重要文件”。但他们不知道文件内容，也不知道雇主是谁。
“又是这样。”小李皱眉，“都是外围人员，抓不到核心。”
但这次，有一个意外收获。
其中一人的手机里，保存了一段加密录音。技术部门破解后，发现是一段电话录音：
一个男声（经过变声处理）：“……那份名单很重要，必须拿到。如果这次再失败，你们知道后果。”
另一个声音（比较年轻）：“但安保太严了，我们进不去。”
“那就想办法让里面的人帮你们。”
“谁？”
“那个女演员，顾昭昭。她不是经常接触工程师吗？想办法接近她，让她帮忙。”
录音到此为止。
顾昭昭听完，后背发凉。
原来，对方已经把她当成了突破口。
王处看着她：“现在你明白了吧？你不仅是记录者，也是他们的目标之一。接下来，你的处境会更危险。”
“那我应该怎么办？”
“两件事。”王处说，“第一，加强自我保护，任何时候都不要单独行动。第二，配合我们，演一出戏。”
“演戏？”
“对。”王处眼中闪过锐利的光，“他们想利用你，我们就让他们‘利用’。但最后，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
顾昭昭明白了。这是一场戏中戏。而她，要演好这个“诱饵”的角色。
接下来的几天，她按照指示，表现出一些“异常”：比如在拍摄间隙，频繁去技术区“请教问题”；比如在记录时，对一些技术细节表现出“特别兴趣”；比如有一次，还“不小心”向陈工透露，自己“听说有一份很重要的技术资料”。
这些举动，都被暗中监控着。
果然，几天后，有人主动接近她。
是个年轻的女工程师，叫小刘，加入项目组才半年。她找顾昭昭聊天，很自然地提到了技术资料。
“昭昭姐，我听说你对航天技术很感兴趣？”小刘问。
“是啊。”顾昭昭按照剧本回答，“演这个角色，就想多了解一些。”
“那你想不想看看一些内部资料？”小刘压低声音，“我那儿有一些，可以借你看。”
顾昭昭心中警铃大作，但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真的？方便吗？”
“晚上九点，我宿舍。别告诉别人。”小刘说完，匆匆离开。
顾昭昭立刻汇报给小李。
晚上九点，她准时来到小刘的宿舍。小刘拿出一份文件，标题是《航天系统工程优化方案》。
顾昭昭翻看，内容看起来很专业，但直觉告诉她，这份文件有问题——太“完美”了，像是专门准备好的诱饵。
她假装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说：“这个太专业了，我看不懂。有没有更基础一点的？”
小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说：“有，我明天再给你找。”
离开宿舍，小李在暗处等她。
“怎么样？”
“她在试探我。”顾昭昭说，“那份文件，应该是假的。”
“聪明。”小李点头，“我们已经查过小刘的背景，她最近账户有一笔不明来源的汇款。王处判断，她是被收买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演。”小李说，“她给你什么，你就接什么。但要表现得既感兴趣，又不够专业。我们要通过她，找到她背后的人。”
顾昭昭点头。
这场戏，她要演到底。
因为她知道，这不只是一场戏。
这是真实的较量，是光明与黑暗的对抗。
而她，选择站在光明这边。
无论多危险，多艰难。
因为她相信，真实终将胜利。
善良终有回报。
而每一个为此努力的人，都不会白费力气。
夜色渐深。
戈壁滩上的星空格外璀璨。
顾昭昭仰望星空，心中充满力量。
因为她知道，在这片星空下，有许多人和她一样，在守护着什么。
而她，会一直守护下去。
直到曙光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