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戏份的事故调查持续了三天。小孙在审讯中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联系他的人虽然用了加密软件，但有一次不小心说漏了嘴，提到了“老板要的是拍摄素材”。
“拍摄素材？”顾昭昭重复着这个词，眉头紧皱，“他们要电影素材干什么？”
傅深沉吟：“可能是想抢先泄露，破坏电影的新鲜感。也可能是想从中分析出什么信息。”
赵老的意见更值得警惕：“有些境外机构会对我国的影视作品进行内容分析，从中解读文化动向、价值取向甚至政策信号。《深空》作为首部航天系统深度参与的电影，被盯上不奇怪。”
安全部门加强了防护，所有拍摄素材都实行加密存储，现场严禁私人设备拍摄。顾昭昭甚至发现，自己看剧本时都有安全顾问在不远处“保护性监控”。
她有些哭笑不得，但理解这是必要的措施。
拍摄进入关键阶段。接下来要拍的是一场重头戏：女主角在模拟发射任务中，遭遇系统故障，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和操作，挽救任务。
这场戏技术含量很高，需要顾昭昭在模拟器里完成一系列复杂操作，同时还要演出角色在高压下的心理变化。
开拍前，顾昭昭在陈工的指导下，反复练习了三天。每一个操作步骤，每一个反应时间，都要精确到秒。
“真实情况下，这种故障的发生概率不到万分之一。”陈工说，“但一旦发生，就是生死攸关。我们的工程师都经过严格训练，能在几秒内做出正确判断。”
顾昭昭问：“她们会害怕吗？”
“会。”陈工坦诚地说，“但害怕之后，是更强烈的责任感。因为你知道，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整个任务，关系到同事的生命，关系到国家利益。”
这句话让顾昭昭对角色有了更深的理解。
拍摄当天，模拟器内架设了六台摄像机，从不同角度捕捉她的表情和动作。陈导要求一镜到底，不能剪辑，这意味着顾昭昭必须一气呵成。
“各部门准备——”陈导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三、二、一，开始！”
顾昭昭深吸一口气，进入状态。
警报响起，红灯闪烁。她快速扫视屏幕，手指在控制台上飞舞。汗水从额头滑落，但她眼神坚定，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按照剧本，她要在三十秒内完成七个步骤的操作。每一个步骤都要准确，每一个判断都要果断。
二十秒，她完成了前五个步骤。
二十五秒，第六个步骤完成。
第二十八秒，她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模拟器里的警报声停止，红灯变绿。
“过！”陈导激动地喊。
现场响起掌声。顾昭昭从模拟器里出来，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陈工走过来，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样的！刚才那一系列操作，完全达到专业水平！”
顾昭昭笑了，那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场戏一条过，为剧组节省了大量时间。陈导很高兴，决定给全组放半天假。
顾昭昭回到宿舍，刚想休息，秦绾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奇怪。
“昭昭，有个人想见你。”
“谁？”
“他说他姓周，是陆明珠的前律师。”秦绾压低声音，“他说有重要事情告诉你，关于陆明珠和林霄的。”
顾昭昭心中一动：“人在哪？”
“在基地外的宾馆。他说如果你愿意见，他马上过来。”
顾昭昭思考片刻：“让他来吧，但要在公共场合见面，你陪我一起。”
一小时后，基地的接待室里，顾昭昭见到了这位周律师。
他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很专业。但眼神里有一丝疲惫和……愧疚？
“顾小姐，谢谢你愿意见我。”周律师坐下后，开门见山，“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周正，曾是陆明珠的法律顾问，帮她处理过很多事务，包括……包括一些不太合法的事。”
顾昭昭没有接话，等他继续说。
周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整理的部分材料，记录了陆明珠和林霄之间的资金往来、合作事项，以及他们联手对付你的一些计划。”
顾昭昭接过文件，快速浏览。内容很详细，时间、地点、金额、参与人员……如果这些属实，将是重要的证据。
“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她问。
周律师苦笑：“因为我害怕。陆明珠出事前，我收到过威胁。林霄也找过我，让我‘管好嘴巴’。但我最近……看到了一些事，让我觉得不能再沉默下去。”
“什么事？”
“林霄自首后，我原以为他真的悔改了。”周律师说，“但前几天，我偶然发现，他通过一个海外账户，还在继续转移资产。而且，我查到他和一个境外组织有联系——不是普通的商业组织，是专门从事信息窃取和舆论操控的。”
顾昭昭和秦绾对视一眼。
“你知道这个组织的具体情况吗？”顾昭昭问。
“知道一些。”周律师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他们的联系方式、常用手法、以及部分成员的信息。我怀疑，最近对《深空》剧组的破坏，就是这个组织受林霄委托进行的。”
顾昭昭仔细看着材料。组织名叫“灰影”，总部在东欧，业务范围遍及全球。他们的客户包括政客、商人、娱乐明星，服务内容包括舆论攻击、信息窃取、商业破坏等。
“陆明珠也雇佣过他们。”周律师补充道，“去年那波对你的大规模网络攻击，就是‘灰影’的手笔。陆明珠支付了他们三百万美元。”
顾昭昭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每天都被各种谣言和攻击包围。原来背后是这样的专业组织。
“这些材料，你给警方了吗？”她问。
“还没有。”周律师摇头，“我……我不敢。林霄虽然自首了，但他在外面还有同伙。我担心一旦交给警方，他们会报复我的家人。”
顾昭昭理解他的顾虑，但她说：“周律师，这些材料很重要。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安排你和警方秘密见面，确保你和家人的安全。”
周律师沉默了很久，终于点头：“好。我相信你。”
送走周律师后，顾昭昭立刻联系了赵警官。警方高度重视，当天就派人接走了周律师和他的家人，实施保护性措施。
同时，警方根据周律师提供的线索，对“灰影”组织展开调查。
三天后，警方传来消息：通过国际刑警组织的协助，已经锁定了“灰影”的几个关键成员。其中一人在东南亚活动，警方正在准备跨国抓捕。
“如果抓到他，很可能就能找到林霄和这个组织勾结的证据。”赵警官在电话里说。
顾昭昭心中稍安，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她知道，在对方落网之前，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果然，第二天拍摄时，又出事了。
这次不是设备故障，而是人员冲突。
一场群戏中，有个群众演员突然冲到顾昭昭面前，指着她大骂：“你这个假惺惺的女人！装什么清高！你知道你害了多少人吗？！”
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保安立刻上前控制住那个人，但他还在挣扎叫骂：“陆明珠是被你害的！林霄也是被你害的！你就是个灾星！谁靠近你谁倒霉！”
顾昭昭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她认出了这个人——是以前林霄工作室的一个小助理，叫阿强。林霄出事后，工作室解散，他失业了。
“阿强，好久不见。”顾昭昭开口，声音很轻，却让阿强安静了下来。
“你……你还记得我？”阿强有些意外。
“记得。”顾昭昭说，“你在林霄工作室的时候，负责给我送过几次剧本。有一次我感冒，你还给我买了药。”
阿强的表情复杂起来。
顾昭昭继续说：“我知道你失业了，生活困难。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我工作室一直在招人，也有一些合作方需要助理。但用这种方式，解决不了问题。”
阿强低下头，肩膀开始颤抖。
“是……是有人给我钱，让我来闹事的。”他低声说，“说只要我来闹一场，就给我五万块。我……我老婆生病了，需要钱做手术……”
顾昭昭心中叹息。又是同样的手法——利用别人的困境，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让保安放开阿强，然后对秦绾说：“帮阿强联系医院，手术费从我的个人账户出。”
阿强猛地抬头，眼泪流下来：“顾小姐，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先给你老婆治病。”顾昭昭说，“治好了，来找我。我有工作给你。”
阿强哭着被带走了。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顾昭昭。
陈导走过来，拍拍她的肩：“昭昭，你太善良了。”
“不是善良，是原则。”顾昭昭说，“伤害我的人，我会追究。但被利用的人，应该得到帮助。这是两回事。”
这件事在剧组传开后，大家对顾昭昭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但顾昭昭知道，这还没有结束。
阿强被带走后，警方审问了他。果然，又是网上联系，又是加密软件，又是不知道雇主是谁。
“但他们犯了个错误。”赵警官说，“这次是通过国内的一个中间人转账的。我们抓到了那个中间人，他交代了上线——是林霄的一个远房表弟。”
线索开始连接起来。
警方顺藤摸瓜，抓到了林霄的表弟。在审讯中，他交代了更多情况：林霄自首后，并没有真正悔过，而是在狱外安排了几个信得过的人，继续执行他的计划。
计划有两个目标：一是破坏《深空》的拍摄；二是收集顾昭昭的黑料，为林霄将来的“复出”做准备。
“林霄认为，只要把你搞臭，他就能洗白自己。”赵警官说，“他甚至在狱中写了一封‘忏悔信’，准备在合适的时候发出来，说自己是被你‘迫害’才走到今天。”
顾昭昭冷笑：“他还是老样子，永远把责任推给别人。”
“但我们有了这些证据，他的计划不可能得逞了。”赵警官说，“现在的问题是，他在狱外还有多少人？‘灰影’组织在国内还有哪些活动？”
这个问题，在几天后有了答案。
国际刑警组织传来好消息：在东南亚抓到了“灰影”组织的一名骨干成员，是个华人，叫陈志华。
陈志华交代，他确实受林霄委托，对《深空》剧组进行破坏。但他也交代了一个更重要的信息：林霄和某个境外情报机构有联系。
“不是普通的商业间谍，是真正的情报机构。”赵警官的语气很严肃，“他们感兴趣的不仅是电影素材，还有航天系统的组织结构、工作流程、甚至人员背景。”
顾昭昭倒吸一口凉气：“林霄他……他这是叛国？”
“从现有证据看，至少是出卖国家信息。”赵警官说，“安全部门已经介入，案件升级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顾昭昭的预料。
她原以为这只是娱乐圈的勾心斗角，没想到会牵扯到国家安全。
赵老听说后，连夜从北京赶到酒泉。
“小顾同志，情况很严重。”赵老神色凝重，“林霄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的红线。但更重要的是，这暴露了我们安全工作的一些漏洞。”
顾昭昭明白赵老的意思。《深空》项目有航天系统参与，按理说安全审查应该很严格。但林霄却能渗透进来，这说明安全防线有漏洞。
“我已经向上面汇报了。”赵老说，“接下来，整个项目组都要重新进行安全审查。拍摄可能会暂停一段时间。”
顾昭昭心中沉重，但还是点头：“我理解。安全第一。”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安全部门进驻剧组，对所有人员进行背景调查，对所有设备进行安全检查。
拍摄全面暂停。
顾昭昭没有离开酒泉，她每天在基地里，看资料，研究角色，或者和工程师们聊天。
陈工看她闷闷不乐，安慰道：“别担心，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我们有个重要项目，因为安全问题暂停了半年。但后来解决了，项目完成得很好。”
“我只是觉得可惜。”顾昭昭说，“这部电影，凝聚了这么多人的心血。”
“好事多磨嘛。”陈工笑道，“而且，这次事件也让我们看到了问题，能及时修补。从长远看，是好事。”
顾昭昭知道陈工说得对，但心里还是着急。
傅深来看她，陪她在基地散步。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傅深说，“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我知道。”顾昭昭叹气，“我只是觉得，为什么总有人要破坏美好的东西？这部电影，本来可以激励很多人，可以传递正能量。但有些人，就是见不得好。”
傅深握住她的手：“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光明和黑暗并存。有建设者，就有破坏者。有善良的人，就有邪恶的人。我们能做的，不是消灭所有黑暗，而是在黑暗中，守护好自己的光。”
顾昭昭靠在他肩上：“你说得对。”
一周后，安全审查结束。大部分人员没有问题，但有几个临时工被清退。设备检查也完成了，增加了更严格的安全措施。
拍摄重新开始。
但顾昭昭能感觉到，气氛不一样了。大家更加谨慎，更加认真。每个人都意识到，这部电影不只是娱乐产品，更是一种责任。
接下来的拍摄很顺利。顾昭昭状态越来越好，和陈工等真实工程师的互动也越来越自然。
电影拍到三分之二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那天拍的是女主角在发射成功后，独自在控制室里流泪的戏。这场戏情绪很复杂，是喜悦，是释然，是多年压力终于释放的宣泄。
顾昭昭酝酿了很久情绪，开拍后完全进入角色。当她说出台词“我们成功了”时，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下来。
不是表演的眼泪，是真实的眼泪。
她想起了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破坏，攻击，污蔑，还有那些支持她、帮助她的人。想起了航天工程师们的付出，想起了清水溪孩子们的期待。
“过！”陈导喊，但声音有些哽咽。
现场很安静，很多人都在擦眼泪。
拍摄结束后，陈工走到顾昭昭面前，眼睛红红的。
“昭昭，你刚才的表演，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参与发射成功时的情景。”陈工说，“那时候，我也是一个人躲在卫生间里哭。不是难过，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顾昭昭握住陈工的手：“陈工，谢谢你们。是你们的故事，给了我力量。”
那天晚上，顾昭昭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号码没有备注，内容很简单：“顾小姐，我是林霄。我想见你。”
顾昭昭盯着那条短信，很久没有回复。
傅深看到了，问：“你要去吗？”
顾昭昭想了想，回复：“可以。时间？地点？”
很快，回复来了：“明天下午三点，看守所会见室。我已经申请了。”
第二天下午，顾昭昭在秦绾和律师的陪同下，去了看守所。
会见室里，林霄穿着囚服，坐在玻璃对面。他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但眼神很清醒。
“谢谢你能来。”林霄先开口。
顾昭昭没有接话，等他继续说。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林霄苦笑，“我先回答最重要的那个：是的，我和境外机构有联系。是的，我出卖了一些信息。是的，我安排人破坏《深空》的拍摄。”
他坦白得如此直接，让顾昭昭有些意外。
“为什么？”她问。
“因为恨。”林霄说，“我恨你毁了我的一切。我也恨这个圈子，恨这个世界。我觉得不公平——为什么你这样的‘好人’能成功，而我这样的‘坏人’就要失败？”
顾昭昭沉默。
林霄继续说：“但最近在狱中，我想了很多。我想起了刚入行时的自己，那时候我也是有梦想的。我想演好戏，想被人记住。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了。我开始走捷径，开始耍手段，开始把所有人都当成对手。”
他低下头：“昭昭，我说这些不是求你原谅。我知道我做错的事，无法被原谅。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灰影’组织，不只是受我委托。他们还有更大的目标。”
顾昭昭警觉起来：“什么目标？”
“我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我听到过一些片段。”林霄压低声音，“他们在找一份名单，一份航天系统内部的‘特殊人才’名单。这些人，据说是某个秘密项目的参与者。”
顾昭昭心中一震。她想起了赵老曾经提过，航天系统有一些高度机密的项目，参与者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专家。
“这份名单，和《深空》有什么关系？”她问。
“我不知道。”林霄摇头，“但他们的指令里，特别强调了要密切关注这部电影。我怀疑，电影里可能会无意中泄露什么信息，或者……电影本身就是某种掩护。”
会见结束后，顾昭昭立刻联系了赵老。
赵老听完，沉默了很长时间。
“小顾同志，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赵老最终说，“交给安全部门处理。你的任务，就是拍好电影。”
顾昭昭明白赵老的意思。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但她心中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如果《深空》真的被当成了某种“掩护”，那它到底在掩护什么？
而她自己，在这盘大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无论真相是什么，她都要把这部电影拍完。
因为这是她对那些航天工程师的承诺。
也是对观众、对清水溪的孩子们、对所有相信她的人的承诺。
她会完成这个承诺。
无论前方还有什么。
她都会走下去。
带着疑问，带着坚定。
走向那个，她必须到达的终点。
因为那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