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珠案尘埃落定的第二周，顾昭昭去了清水溪。
这一次没有拍摄团队，没有媒体跟随，只有她和秦绾两个人。车子驶入村口时，正是午后，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溪水潺潺，鸟鸣声声，一切都宁静得像是世外桃源。
小学里正在上课。顾昭昭站在教室窗外，看着李老师给孩子们讲数学题。黑板上写着“一元一次方程”，孩子们听得认真，偶尔有调皮的交头接耳，被李老师一个眼神制止。
下课铃响，孩子们像小鸟一样飞出教室。看到顾昭昭，他们先是一愣，然后欢呼着围了上来。
“昭昭姐姐！”
“你怎么来了！”
小花跑在最前面，直接扑进顾昭昭怀里：“昭昭姐姐，我们在电视上看到你了！你好厉害！”
顾昭昭蹲下身，摸摸她的头：“你们最近好吗？”
“好！我们班数学考试得了全乡第一！”小军骄傲地说，“李老师说，下学期我们可以去县里参加比赛。”
李老师走过来，眼眶微红：“昭昭，你瘦了。”
“李老师，您也是。”顾昭昭站起身，“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她知道，陆明珠的那些谣言传到清水溪时，李老师和孩子们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有记者来偷拍，有陌生人来打探，甚至有人在网上攻击这些孩子，说他们是“被利用的工具”。
但李老师把一切都挡在了校门外。
“我不怕他们。”李老师说，“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孩子们也知道。我们清清白白，不怕人说。”
顾昭昭心头一暖。
下午，她给孩子们上了一堂特别的美术课。主题是“我心中的英雄”。
孩子们画得很认真。小花画了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站在太阳下，周围是许多小星星。“这是昭昭姐姐，”她解释，“你是我们的星星。”
小军画得更有意思：一个女超人，一手拿着书，一手拿着剑，脚下踩着黑色的怪物。“昭昭姐姐打坏人，保护我们。”
顾昭昭看着这些画，鼻子发酸。
她何德何能，能被这些孩子如此信任和爱戴。
傍晚，她陪孩子们在溪边玩耍。夕阳把溪水染成金色，孩子们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
秦绾拿着手机走过来，脸色有些为难：“昭昭，林霄开直播了。”
顾昭昭皱眉：“他说什么？”
“卖惨。”秦绾把手机递给她，“说自己被陆明珠牵连，工作室倒闭，身无分文，现在连房租都交不起，求粉丝帮助。”
直播间里，林霄素颜出镜，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看起来确实很落魄。他说话时声音哽咽，时不时擦擦眼角：
“……我知道我过去做错了很多事，对不起大家，更对不起昭昭。我现在真的很后悔，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那样做……”
弹幕里两极分化。有人同情：“知错能改就好”“人都这样了，帮帮他吧”。也有人嘲讽：“早干嘛去了”“现在装可怜给谁看”。
林霄看到那些质疑的弹幕，哭得更厉害：“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银行卡被冻结，房子被查封，连吃饭都成问题。我不求大家原谅，只求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拿出一张医院的诊断书：“这是抑郁症的诊断，医生说我需要治疗，但我连药都买不起……”
顾昭昭看着屏幕，眼神复杂。
秦绾低声说：“要不要回应？他现在明显是在道德绑架你。如果你不帮他，会被说冷血无情；如果你帮他，又对不起之前被他伤害的人。”
顾昭昭没说话。她想起三年前，林霄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影帝，而她还是他工作室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演员。
那时候林霄对她还算不错，至少表面上是。会教她演戏，会给她机会，会在媒体面前夸她。虽然后来她才知道，那些“好”都是有目的的——他想控制她，把她变成听话的傀儡。
但她不否认，在最开始的那段日子里，林霄确实给了她一些帮助。
“昭昭？”秦绾看她发呆，轻声唤道。
顾昭昭回过神：“先看看情况。如果他真的走投无路，我可以提供法律援助，帮他申请社会救助。但不能直接给钱——那不是帮他，是害他。”
秦绾点头：“那我让法务部准备一下。”
晚上，顾昭昭住在学校宿舍。李老师特意给她收拾了一个房间，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
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手机震动，是傅深的视频通话。
“在清水溪还习惯吗？”傅深在屏幕那头微笑。
“挺好的。”顾昭昭翻了个身，“就是有点想你了。”
“我也想你。”傅深说，“林霄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知道了？”
“现在全网都在讨论。”傅深说，“他的直播上了热搜，很多人@你，问你的态度。”
顾昭昭叹了口气：“我不知道。理智上，我不应该管他。但情感上……”
“但情感上，你做不到见死不救。”傅深接话，“因为你是顾昭昭。”
顾昭昭苦笑：“这样是不是很傻？”
“不傻，这是你的可贵之处。”傅深认真地说，“但昭昭，你要想清楚。帮人，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林霄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钱，是重新做人的机会。而给他这个机会，需要他自己先真正悔过。”
两人聊到深夜。挂了电话，顾昭昭还是睡不着。
她打开微博，果然看到热搜第一是#林霄直播求助#，第二是#顾昭昭会帮林霄吗#。
点进去，舆论吵得不可开交。
“顾昭昭要是帮林霄，我就脱粉！这种人渣有什么好帮的？”
“楼上太极端了吧？人都这样了，帮一把怎么了？”
“林霄当初怎么对顾昭昭的？陷害她，打压她，现在还有脸求帮助？”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给人一个机会不行吗？”
顾昭昭翻看着评论，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弹幕系统突然弹出预警：【林霄直播内容有诈，所谓“身无分文”是表演。他海外账户仍有存款，且与境外逃税团伙有联系。】
【证据：1.他三小时前使用海外VPN登录瑞士银行账户；2.他名下有一处未公开的房产；3.他所谓的“抑郁症诊断书”是伪造的。】
顾昭昭猛地坐起身。
她立刻联系傅深：“林霄有问题。他的穷困是装的。”
傅深也警觉起来：“我让人去查。”
半小时后，初步调查结果出来：林霄确实在瑞士银行有账户，余额约两百万美元。他在北京郊区还有一套别墅，登记在他母亲名下。而那张抑郁症诊断书，开具的医生三年前就因为伪造证明被吊销了执照。
“他在演戏。”顾昭昭冷声道，“博取同情，转移视线。”
“但目的是什么？”傅深问，“只是为了要钱？两百万美元够他花一阵子了。”
顾昭昭思考着：“也许……他不是要钱，而是要‘清白’。他想通过舆论施压，让我帮他说话，这样他就能洗白一部分形象，为以后的复出铺路。”
她想起林霄在直播里说的那句话：“我不求大家原谅，只求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的机会——说得真好听。
但前提是，你真的悔过了。
而一个还在撒谎、还在演戏的人，谈什么悔过？
第二天早上，顾昭昭做了一个决定。
她开了一场简短的直播。
没有预告，没有准备，就在清水溪小学的操场上，背景是青山绿水和孩子们玩耍的身影。
“大家好，我是顾昭昭。关于林霄先生的事，我想说几句。”
她的语气平静而坚定。
“首先，我认为任何人都有改过自新的权利。如果林霄先生真心悔过，愿意重新做人，我愿意提供帮助——不是金钱的帮助，而是帮助他联系法律援助、心理咨询、职业培训等正规渠道。”
“但是，”她话锋一转，“改过自新的前提，是正视错误，承认错误。而不是通过表演和谎言来博取同情。”
她展示了部分调查结果——不是全部，但足够证明林霄在撒谎。
“林霄先生说他身无分文，但我们在瑞士银行查到了他的账户。他说他无家可归，但他在北京郊区有房产。他说他患有抑郁症需要治疗，但他的诊断书是伪造的。”
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
“卧槽！反转了！”
“林霄也太不要脸了吧！”
“昭昭干得漂亮！就该揭穿这种骗子！”
顾昭昭继续说：“我不是要落井下石，而是要告诉大家——善良不应该被利用，同情不应该被欺骗。我们这个社会有很多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他们不会表演，不会撒谎，只是在默默承受苦难。我们应该把有限的爱心，留给那些真正需要的人。”
她调出清水溪的画面：“比如这些孩子们。他们不需要表演，他们只是在努力生活，努力学习。而清流基金要做的，就是帮助他们，让他们有更好的未来。”
直播最后，她说：“至于林霄先生，我仍然愿意提供帮助——前提是，他停止欺骗，正视现实。如果他愿意，可以联系我的法务团队，我们会帮他走正规的法律程序和社会救助渠道。”
“但如果他继续用谎言来操纵舆论、欺骗公众，那么对不起，我不仅不会帮他，还会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和公众的权益。”
直播结束，舆论彻底反转。
林霄的直播间被骂到关闭，他的微博下一片谴责。
两个小时后，林霄发了一条微博，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再没有解释，没有辩解。
但顾昭昭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果然，下午警方传来消息：林霄自首了。
不是为他欺骗公众的事，而是为他三年前的税务问题。
“他主动交代了偷税漏税的情况，涉及金额两千多万。”赵警官在电话里说，“还供出了几个同伙，包括帮他做假账的会计师和帮他转移资产的经纪人。”
顾昭昭愣住了：“为什么突然自首？”
“可能是你的直播让他意识到，表演没用了。”赵警官说，“也可能……是他真的想重新开始。”
顾昭昭沉默了。
她不知道林霄是真心悔过，还是又一次的算计。
但她希望是前者。
因为人，总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哪怕他曾经做错了很多事。
三天后，顾昭昭回到北京。
刚下飞机，就接到了陈凯森导演的电话。
“昭昭，《深空》的筹备遇到点问题。”陈导的声音很严肃，“航天系统那边突然提出，要重新评估项目的安全性。”
“为什么？”顾昭昭问，“之前不是都通过了吗？”
“说是接到了‘群众举报’，说你这个主演‘政治立场有问题’，不适合出演主旋律电影。”
顾昭昭的心一沉。
又来了。
陆明珠倒了，林霄自首了，但暗箭还在。
“举报内容是什么？”
“主要就是你前段时间被境外势力攻击的事。”陈导说，“虽然官方已经澄清了，但有些人还是拿这个做文章，说你是‘争议人物’，出演这种重点项目‘不合适’。”
顾昭昭深吸一口气：“陈导，您觉得该怎么办？”
“我当然是支持你的。”陈导说，“但航天系统那边很谨慎。赵老在帮忙周旋，但需要时间。”
“需要我做什么？”
“可能需要你再去一趟酒泉。”陈导说，“和项目组的专家们见个面，让他们了解真实的你。你知道的，这种项目，政治审查很严格。”
“好，我安排时间。”
挂了电话，顾昭昭感到一阵疲惫。
刚解决一个麻烦，又来了一个。
这条路，怎么这么难走？
傅深来接她，看出她的情绪：“又出事了？”
顾昭昭把事情说了。
傅深握紧她的手：“我陪你去酒泉。”
“你公司那么忙……”
“再忙也没有你重要。”傅深说，“而且，傅氏集团和航天系统有合作项目，我也需要去一趟。”
顾昭昭靠在他肩上，突然问：“傅深，你说我是不是太天真了？总想着用善意对待世界，但世界回报我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傅深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昭昭，你知道吗？正是因为你总是用善意对待世界，才让那么多人喜欢你、支持你。清水溪的孩子们，李老师，陈导，赵老，还有千千万万的观众——他们爱的，就是这样的你。”
“至于那些攻击你的人，他们不是世界的主流，只是杂音。而我们要做的，不是被杂音干扰，而是继续唱好自己的歌。”
顾昭昭抬起头，看着傅深：“你总是知道怎么安慰我。”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傅深微笑，“而且，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有我，有团队，有所有支持你的人。我们是一起的。”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
顾昭昭想起清水溪孩子们的笑脸，想起李老师坚定的眼神，想起陈导和赵老的支持，想起傅深始终如一的陪伴。
她有这么多爱她、支持她的人。
凭什么要被几个杂音打倒？
她重新振作起来。
“好，我们去酒泉。让他们看看，真实的顾昭昭是什么样子。”
三天后，酒泉卫星发射中心。
顾昭昭和傅深在赵老的陪同下，见到了《深空》项目组的专家们。
会议室里坐了二十多人，有白发苍苍的老院士，有中年骨干，也有年轻的技术人员。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严肃。
赵老先发言：“各位，这位就是顾昭昭同志，也是《深空》的女主角。我知道最近有些关于她的传言，所以今天特意请她来，和大家面对面交流。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
沉默。
然后，一位老院士开口：“顾昭昭同志，我看了你联合国的演讲，也看了你最近的那些新闻。我想知道，你如何看待个人名誉和国家形象的关系？”
问题很尖锐。
顾昭昭站起身，恭敬地回答：“我认为，个人名誉和国家形象是相辅相成的。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在国际上的言行，代表的是中国公民的形象。所以我始终坚持：说真话，做实事，行善举。因为我相信，一个真实、善良、有担当的中国公民形象，就是最好的国家形象。”
另一位专家问：“你主演的这部电影，涉及国家机密领域。你如何保证，不会在无意中泄露敏感信息？”
“第一，我会严格遵守保密协议，只接触必要的、脱密后的信息。第二，我相信项目组的专业把关，所有剧本和拍摄内容都会经过严格审查。第三，”顾昭昭顿了顿，“作为一个中国公民，我有最基本的国家安全意识。我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顾昭昭都坦诚回答。
最后，一位年轻的技术人员举手：“顾小姐，我是你的粉丝。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对这个项目这么执着？以你现在的名气，完全可以接更商业、更轻松的项目。”
顾昭昭笑了：“因为我相信，电影不只是娱乐，也可以是教育和激励。《深空》讲述的是中国航天女工程师的故事，她们默默奉献，为国争光，但很少被人知晓。我想通过这部电影，让更多人看到她们，了解她们，从而激励更多的年轻人投身科研，报效国家。”
她看着在场的专家们：“在座的各位，都是国家的栋梁。你们的故事，值得被讲述，被铭记。而我能做的，就是用我的专业，把你们的故事讲好，讲给更多的人听。”
会议室里响起掌声。
不是热烈的掌声，而是沉稳的、认可的掌声。
会后，赵老对顾昭昭说：“小顾同志，你过关了。”
顾昭昭松了口气。
但赵老又说：“不过，这只是开始。这个项目周期长，难度大，需要付出很多。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有准备。”顾昭昭坚定地说，“再难，也没有航天人难。他们能用几十年时间，把火箭送上天，我也能用几年时间，把他们的故事拍好。”
离开酒泉时，夕阳如血。
顾昭昭望着远处的发射塔，心中充满敬意。
这就是中国航天人工作的地方。
荒凉，但伟大。
而她，何其有幸，能讲述他们的故事。
回程的飞机上，傅深握着她的手：“累吗？”
“累，但值得。”顾昭昭说，“傅深，你知道吗？今天见到那些专家，我更加确定了我选择的路是对的。”
“什么路？”
“用电影记录真实，用行动创造改变的路。”顾昭昭眼中闪着光，“这条路很难，但每一步，都让我更接近我想成为的样子。”
傅深温柔地看着她：“你已经是我心中最好的样子了。”
飞机穿过云层，飞向北京。
顾昭昭靠在窗边，看着下方灯火璀璨的城市。
她知道，回到北京，还会有新的挑战。
但她已经不怕了。
因为她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也找到了同行的伙伴。
而她相信，只要方向正确，伙伴同心，就没有到不了的远方。
夜色渐深。
飞机在夜空中平稳飞行。
就像她的人生，经历过颠簸，但终将抵达光明。
而她，会一直飞下去。
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飞向更美好的未来。
因为她相信，每一个坚持真实、善良、努力的人，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星空。
而她，已经看到了那片星空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