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上穿着第一避难所制式的战斗服，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但他们共同的特征是——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红外热成像下，呈现出一片毫无生命温度的、诡异的银色光芒！
凌策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那不是灰雾侵蚀导致的疯狂，而是一种冰冷、死寂的秩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提着线，操控着这些曾经鲜活的灵魂。
“一级战备！”凌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通过指挥系统瞬间传达到每一个战斗岗位，“所有外部数据链接立刻切断！A、B两区火力组注意，前方目标为被操控友军，重复，被操控友军！非必要不开火，以驱离和限制行动为首要目标！”
命令下达的同时，他抓起挂在一旁的“飓风之眼”战术护目镜，快步冲向通往外墙的升降梯。
“领主！”铁娘子粗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惊惧，“那些……那些是什么怪物？”
“他们不是怪物。”凌策头也不回，身影没入升降梯的阴影中，“他们是回家的士兵。”
城墙之上，寒风如刀。
凌策戴上护目镜，开启了频谱扫描模式。
视野中的一切瞬间化为复杂的数据流和能量光谱。
那数十名“灰雾傀儡”在他的视野里，不再是单纯的人形轮廓，而是一个个移动的信号发射源。
一根根肉眼不可见的能量丝线从他们天灵盖延伸而出，没入翻涌的灰雾深处，最终汇聚向同一个方向——回音谷地底，那个他曾窥见过一角的“意识祭坛”！
他们的大脑皮层，正以完全相同的频率同频共振。
而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领头的那名傀儡，一个曾经以勇猛著称的狂战士玩家，其掌心正浮现出一枚由灰雾能量构成的骨语符文。
那符文的闪烁模式，赫然便是他手中那块记忆结晶震动模式的……逆向拓扑结构！
这不是失控，而是被精准唤醒的“活体钥匙”！
就在这时，指挥室内的墨痕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
“不对！全错了！快停下！”
他猛地扑向生产线的总电闸，不顾高温烫伤的危险，强行将其拉下。
刺耳的电流切断声中，刚刚还在高速运转的“神经护盾”量产线戛然而止。
“领主！听得到吗？！”墨痕冲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恐惧而变形，“我们造的不是盾，是引路牌！是给敌人准备的登陆信标！”
全息屏幕上，他调出了一段被隐藏在系统底层，以最高权限加密的指令：【若检测到X序列共鸣，自动解除精神防护，并转为最高优先级信号增幅器。】
X序列……正是那些傀儡脑波的共振频率！
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突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那些“神经护盾”，非但不能保护玩家，反而会在关键时刻，将佩戴者的灵魂彻底敞开，迎接“主”的降临！
凌策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毫不犹豫地切换到全体通讯频道，声音冷酷如铁：“紧急指令！所有已配发‘纪念勋章’的人员，立刻、马上，将其取下并销毁！重复，立刻销毁！”
他话音未落，城墙下，一名刚刚戴上护盾准备迎敌的盾战士玩家，身体猛地一僵。
他脖颈后的蓝色贴片瞬间转为妖异的银色，随即，他眼中的神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缓缓转过身，迈着与墙外傀儡一般无二的步伐，朝身边的战友举起了盾牌。
“来不及了……”苏清影凝重的声音从医疗部传来，“精神污染一旦开始引导，就不可逆转！除非……”
“除非什么？”凌策追问。
“使用‘静默药剂’！”苏清影语速极快，“我根据变异的‘安魂草’提取的植物萃取液，可以强行抑制灵魂频段的外泄，将个体从‘共鸣网络’中暂时剥离。但代价是，使用者会陷入至少四十八小时的深度昏睡，且精神力会受到永久性损伤！”
“执行。”凌策没有丝毫犹豫。
与此同时，训练场内。
莉亚呆呆地看着光幕上那个领头的傀儡，泪水无法抑制地滑落。
那个狂战士，曾经在一次副本中，用身体为她挡下了致命一击。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你……”她崩溃地跪倒在地，手中的法杖无意识地触碰地面。
就在这一瞬，异变陡生！
以法杖为中心，一张半透明的、闪烁着无数光点的“元素织网”竟自发展开，如同一道无形的潮汐，瞬间笼罩了前方。
三名刚刚从内部被转化、正要扑向其他玩家的傀儡，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被死死地定在原地，身体剧烈抽搐，银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这是……”光痕立刻上前，他那双能洞悉生命能量的圣手抚上织网，整个人如遭雷击。
“不是魔法……莉亚，这不是你的法力！”他震惊地低吼，“这是……这是记忆！是几百个……不，是上千个死亡玩家的记忆碎片！它们被你……不，是它们通过你，自己拼接成了一道‘意识篱笆’！”
莉亚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自己掌心浮现的、由无数细小光点汇成的复杂法阵。
她终于明白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元素织网”不再是系统赋予的代码？
或许，是从她第一次为逝去的队友哭泣开始；或许，是从她每一次战斗，都下意识地想要守护更多人开始。
那些死去的灵魂，那些不甘的残念，并没有真正消失。
它们化作了最底层的能量，萦绕在幸存者的身边，并在最危急的时刻，汇聚成了新的力量。
莉亚和光痕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决然。
“我们不是在施法……”莉亚喃喃自语，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们是在……替他们说话。”
“嗡——”
就在避难所内外陷入一片混乱之际，所有亮着的屏幕，无论是个人终端、战术平板还是指挥中心的巨型光幕，都毫无征兆地同时黑屏。
下一秒，一个诡异的画面占据了所有人的视野。
那是一条无限延伸的、上下颠倒的灰石回廊，无数扭曲的灵魂光影在回廊的墙壁间穿梭、哀嚎。
一个穿着洁白研究服、身姿曼妙的女人身影，背对着镜头，缓缓浮现。
“X01，我说过，你阻止不了归巢。”
一个空灵、悦耳，却又带着无尽漠然的女声，如同水面的涟漪，在每个人的脑海中扩散开来。
“他们渴望的是永恒的安宁，而你，只给了他们无尽的战斗与痛苦。”
画面一转，竟开始播放一段段玩家们再熟悉不过的录像——那是莉亚在隘口被畸变体贯穿胸膛的瞬间，是光痕为了治愈队友耗尽能量倒下的瞬间，是墨痕在实验室爆炸中被火焰吞噬的瞬间……
每一个玩家阵亡的刹那，都有一根无形的、闪烁着银光的丝线，从他们消散的身体中被抽出，精准地牵引着他们的灵魂，汇入那倒悬回廊构成的巨大光网之中。
“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回归。”艾琳娜的声音带着一丝悲悯的笑意，“每一次复活，都是为了更深刻地理解‘家’的召唤。”
话音落下的瞬间，避难所内，三十七名曾经做过相同梦境的玩家，在不同的岗位上，同一时刻，动作僵硬地停了下来。
他们缓缓抬起头，双瞳之中，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与墙外傀儡一模一样的微弱银光。
他们张开嘴，用一种梦呓般的、混杂着渴望与解脱的语调，低声呢喃着同一个词。
“回家……”
“我们……要回家……”
一时间，避难所内外交困！
凌策站在指挥台前，那块被他握在掌心的记忆结晶，正随着屏幕上不断攀升的同步率，散发出越发滚烫的温度，仿佛要将他的骨血都融化。
【集体潜意识同步率：37%！】
【警告：灵魂防火墙即将过载！】
他没有去看那刺目的警告，也没有去看艾琳娜那张仿佛已经宣告胜利的脸。
他的目光，穿透了屏幕，穿透了冰冷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避难所内外，那一双双泛着银色微光的眼瞳。
它们曾是他最锋利的剑，是他引以为傲的“天灾”。
而现在，有人想把他的剑，对准他自己的胸膛。
凌策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惊疑与混乱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平静。
他伸手，在指挥台上众多闪烁的按钮中，按下了那个最不起眼的、从未启用过的红色按钮。
按钮旁没有标注任何功能，只有一个符号——一条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无限循环的衔尾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