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沿着大路直接离开，而是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绕到了教学楼的后方。这里有一条更安静的小路，通往实验楼和旧操场。
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几乎是一步一景，一步一回忆。
路过那间他们曾无数次并肩作战的物理实验室，窗户紧闭着，但江野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电路板烧焦味和酒精灯的气息，能看到沈知珩蹙眉盯着示波器、手指飞快记录数据的专注侧影。他曾无数次借着讨论问题的名义，贪恋地多看几眼那在冷白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俊的轮廓。
“你那时候，”江野低声笑道，手指无意识地指向某个窗口，“就坐那个位置，给我讲洛伦兹力，讲了三遍我还是没完全明白，你最后差点把笔撅了。”
沈知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中也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不是没明白，是你故意走神。”
江野嘿嘿一笑，没有否认。
他们走向旧操场。橡胶跑道已经有些褪色，旁边的篮球架也换成了新的。但江野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在球场上肆意奔跑、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自己，以及看台角落那个总是安静坐着、看似在看书、余光却始终追随着球场方向的身影。
“你那时候，”沈知珩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每次进球，都会下意识地往看台这边看一眼。”
江野愣了一下，随即耳根有些发烫。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你看到了？”
“嗯。”
简单的对话，却揭开了时光的一角，露出底下埋藏已久的、双向的注视与悸动。
他们走到图书馆后面那条僻静的林荫小径。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里，曾是晚自习后他们偶尔会“偶遇”的地方，交换一个短暂的眼神，或者，在确认四下无人时，飞快地碰一下手指。
“有一次下雨，”江野的声音更低了，带着回忆的朦胧，“你就站在那棵梧桐树下等我，伞都没打稳，肩膀湿了一半。”
沈知珩看着那棵如今已更加粗壮的梧桐，沉默着，指尖微微蜷缩。那些小心翼翼的、冒着风险却甘之如饴的短暂接触，是灰色高压岁月里，唯一甜蜜的慰藉。
最后，他们停在了学校最角落的那间小卖部门口。招牌已经换了，但位置没变。这里，曾是江野用一瓶冰镇可乐，笨拙地尝试传递关心的起点。
回忆如同潮水，随着他们走过的每一个角落，汹涌而至，带着当时的气味、声音和心跳，瞬间将两人淹没。那些甜蜜的、酸涩的、痛苦的、挣扎的过往，此刻都褪去了尖锐的棱角，化作温润的鹅卵石，铺满了来时的路。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那些画面在脑海中翻腾、闪现。从最初的试探，到热恋的甜蜜，从被迫分离的绝望，到破镜重圆的珍贵，再到如今并肩而立、灵魂相依的笃定……
每一步，都踩在回忆的坐标点上。
每一处，都刻着他们共同的名字。
沈知珩微微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江野。阳光勾勒着他成熟坚毅的侧脸线条，但那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他相同的、对往昔的无限感慨。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野的手。不再是青春期的偷偷摸摸，而是坦然、坚定，带着历经风雨后沉淀下的所有力量。
江野回握住他，力道很重，仿佛要将彼此烙进骨血里。
“都过去了。”江野轻声说，像是叹息，又像是宣言。
“嗯。”沈知珩应道，“都在这里了。”
他指的是他们紧握的手，也是指彼此再也不会分离的心。
回忆如潮水，涨了又退。
而他们，如同海岸边紧紧相依的礁石，任由浪潮冲刷，留下的，是更加清晰、更加深刻的纹路，和永不磨灭的、属于彼此的印记。
他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太多青春的校园，转身，携手离开。
身后，是如潮的回忆。
身前，是携带着所有回忆、共同奔赴的，无限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