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室的门终于开了。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但还算平和的表情:“江建国的家属?”
江野和母亲立刻冲上前去。
“医生,我爸他……”江野的声音紧张得发颤。
“抢救过来了,是急性心肌梗死。”医生言简意赅,“送来得还算及时,已经做了紧急介入手术,打通了堵塞的血管。现在生命体征暂时平稳,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送入CCU(心脏监护室)密切观察。”
听到“抢救过来了”几个字,江野和母亲几乎同时腿一软,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落下了一半。母亲捂着嘴,泪水再次涌出,这次是带着后怕的释然。
江野扶住母亲,连声对医生道谢:“谢谢医生!谢谢您!”
护士将还在麻醉昏迷中的江建国推了出来,送往CCU。江野和母亲只能隔着玻璃窗,看着身上插满管子的父亲被安置在病床上,各种监护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妈,你先坐会儿,我去办手续。”江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安排着后续的事情。他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在身后的沈知珩。
他转过头,看到沈知珩依旧安静地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手里还拿着那两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他快步走过去,声音带着疲惫和歉意:“对不起,我……”
“手续在哪办?我去吧。”沈知珩打断他,语气平静自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你陪着阿姨。”
江野看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在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他点了点头,把身份证和银行卡递给沈知珩,告诉了他大概的流程。
沈知珩接过东西,转身就走,步伐干脆利落。
接下来的几天,是煎熬的等待。江建国在CCU里时而清醒,时而昏睡。江野和母亲轮流守在病房外,寸步不离。江野一下子瘦了很多,眼下的乌青浓重,胡子拉碴,但他强迫自己必须撑住,他是这个家现在的顶梁柱。
而沈知珩,就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始终在不远处。
他默默地包揽了所有跑腿的活:缴费、取药、买饭、打水。他会在江野母亲累得撑不住时,适时地递上一杯温水,轻声劝她去旁边的休息室躺一会儿。他会记得江野母亲胃不好,买来的粥总是温热软糯的。他甚至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干净的短租公寓,让江野和母亲能在轮换时有个稍微像样点的地方洗漱休息,而不是一直挤在医院的硬板凳上。
他话很少,几乎不主动打扰江野和母亲的悲伤与焦虑。但他的存在,他做的每一件琐碎却必要的小事,都像一块块坚实的砖石,在江野摇摇欲坠的世界边缘,筑起了一道无声的支撑墙。
一次深夜,江野母亲靠在长椅上睡着了。江野独自坐在走廊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巨大的压力、对父亲病情的担忧、以及连日来的疲惫几乎要将他压垮。他感觉自己是如此无力。
一件带着清冽气息的外套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江野抬起头,看到沈知珩不知何时蹲在了他面前。走廊顶灯的光线从他身后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看不真切表情,只能看到那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清澈沉静的眼睛。
“会好的。”沈知珩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江野冰冷僵硬的手指,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一点点温暖他。
江野看着他,看着这个本应与这一切无关,却义无反顾陪他深入这泥泞不堪境地的人,鼻腔猛地一酸。他反手紧紧握住沈知珩的手,像是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汲取着坚持下去的力量。
几天后,江建国的病情终于稳定,转入了普通病房。他虽然虚弱,但意识已经清醒。
当他第一次在病房里,看到除了妻儿之外,那个安静地站在角落、手里还提着刚打来的热水的清瘦身影时,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愕然,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但紧抿的嘴角,似乎不再像以往那样,带着全然抗拒的冷硬。
病房外的守护,日复一日。
沈知珩用他沉默却不离不弃的陪伴,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家庭风暴中,不仅仅守护着江野,也以一种无声的方式,叩击着一座曾经坚不可摧的、名为偏见的堡垒。
有些坚冰的融化,并非始于激烈的阳光,而是始于涓涓细流般,持续不断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