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车在夜色中呼啸前行,车厢内灯光昏暗,大部分旅客都在闭目养神,只有车轮碾压铁轨规律而沉闷的声响。江野靠在窗边,身体随着车厢微微晃动,眼睛紧闭着,但紧绷的下颌线和偶尔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无法想象没有父亲的世界,那些过往的争吵、不理解,在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悔恨和恐惧。
沈知珩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没有试图用苍白的话语安慰。他只是将自己的手,坚定地覆盖在江野死死攥着的拳头上,用自己微凉的体温,传递着无声的支持。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江野手背血管的剧烈跳动,和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列车中途停靠一站,沈知珩轻轻抽出手,低声说:“我去买点喝的。”他起身,片刻后带回两杯温热的豆浆和一份简易的三明治。
“吃点东西,”他把豆浆塞进江野手里,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你需要保持体力。”
江野机械地接过,却没有动。沈知珩也没有勉强,只是默默地将三明治的包装纸撕开一个小口,放在他手边容易拿到的地方。
列车再次启动,江野终于睁开眼,眼底布满血丝。他转过头,看向身旁一直沉默守护的沈知珩,喉咙哽咽:“……谢谢。”
谢谢你在这种时候,没有丢下我一个人。
沈知珩摇了摇头,将吸管插进自己那杯豆浆,递到他嘴边:“喝一点,热的。”
江野就着他的手,低头喝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让他几乎要掉下泪来。他慌忙别开脸,重新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浓墨般的夜色。
沈知珩看着他强忍悲伤的侧影,心脏也跟着细细密密地疼。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那杯豆浆轻轻放在江野面前的小桌板上,然后重新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依旧紧握的右手。
这一次,江野反手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指,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彼此的骨头都捏碎。仿佛只有通过这样紧密的接触,才能确认自己不是独自漂浮在这令人绝望的黑暗里。
列车终于在凌晨时分抵达了江野老家的城市。站台上空荡而冷清,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
江野几乎是冲下了车,沈知珩紧跟在他身后,拉住了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的他:“别急,看路。医院地址给我,我们打车过去。”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像定海神针,稳住了江野慌乱的心神。江野深吸一口气,报出医院名字。沈知珩迅速在手机上叫了车,拉着江野走到指定的上车点。
出租车在寂静的城市街道上疾驰,路灯的光线在车内明明灭灭。江野紧紧盯着前方,恨不得能瞬间移动到医院。
终于,市中心医院那醒目的红十字出现在视野里。车还没停稳,江野就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甚至忘了拿行李。沈知珩迅速付了车费,拎起两人的背包,快步跟上。
深夜的医院急诊部依旧灯火通明,充斥着消毒水的气味和一种压抑的紧张感。江野冲到导诊台,声音嘶哑地询问父亲江建国的名字和病房。
护士查了一下,指向抢救室的方向:“还在里面,家属在外面等。”
抢救室门上的红灯刺眼地亮着,像悬在头顶的利剑。走廊的长椅上,江野的母亲蜷缩着,肩膀不住地抖动,低声啜泣着。
“妈!”江野冲过去,一把抱住母亲。
“小野……你终于回来了……”母亲看到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得更厉害了,“医生……医生还没出来……”
江野紧紧抱着母亲,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沈知珩安静地站在几步远的地方,没有上前打扰这对相依为命的母子。他看着江野故作坚强的背影,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默默地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温热的矿泉水和一包纸巾。
他走过去,将水和纸巾轻轻放在江野母亲旁边的空位上,然后退回到墙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安静地等待着。
他的存在,像一道沉默的影子,不引人注目,却无比坚实。
江野在安抚母亲的间隙,抬起头,目光穿过昏暗的走廊,与沈知珩的视线相遇。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清晰的担忧和一种“我就在这里”的笃定。
江野的心,在那一片兵荒马乱中,忽然就安定了一瞬。
他对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然后,两人一个守在母亲身边,一个倚在墙边,共同守候在抢救室门外,在这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气味的深夜里,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这一场深夜的奔赴,无关风月,只剩下最本能的依靠,和最沉默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