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修

盗修第0章：修真新规（7/7）

接下来的“日子”——刘进只能用体内那截临时经脉运转的周天次数来模糊计时——就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与缓慢的恢复中度过。

他不敢深入森林，河滩相对开阔，至少视野无碍。他用碎石和断枝在浅滩高处搭了一个简陋的遮蔽所，勉强能挡一挡空气中不断飘落的、带着紫金光晕的“尘”。渴了就喝河水，那墨绿色的水入口冰凉，带着一丝奇异的回甘，喝下去后体内残留的金色纹路会有微弱的反应。饿了……就只能忍着。

第三天——如果体内运转了三百个周天算一天的话——刘进终于能勉强站起来了。他拄着一根从河里捞上来的浮木，沿着河岸向上游慢慢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次呼吸都尽量轻缓，因为任何剧烈点的动作都可能让那截好不容易粘合的经脉再次崩开。

他需要食物，需要药材，更需要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

上游的河岸逐渐变窄，水流变得湍急。在一处河湾，刘进停下了脚步。

河湾里堆满了从上游冲下来的杂物——断裂的树木、奇形怪状的石头，还有一些分辨不出原本模样的东西。而在这些杂物中间，他看见了一具尸体。

不，准确说，是一具骸骨。

骨头已经泛黄，表面布满细密的裂纹，像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骸骨保持着盘坐的姿势，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只有几片残破的金属甲片散落在周围。最引人注目的是骸骨的头颅——天灵盖上，有一个极其规整的圆孔，边缘光滑，仿佛被某种利器精准地贯穿。

而在骸骨的左手骨指中，紧紧抓着一枚玉简。

刘进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预感。他忍着剧痛，慢慢靠近，从骸骨僵硬的手指间取出了那枚玉简。

玉简入手温润，材质比他母亲留下的那块劣玉好上无数倍。表面没有任何纹饰，但当他下意识地将一缕微不可查的神识探入时——

嗡！

大量信息瞬间涌入脑海。

《十干王玉压庒总纲·残卷》。

开篇就是一段气势恢宏、又带着苍凉古意的文字：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修真者，窃阴阳，夺造化，逆天而行。故天设障，地设限。欲破樊笼，需入‘试炼界’，猎‘修为兽’，夺其元精，冲关破境。然天道至公，亦至苛，每境突破之机，不过千分之二……”

刘进屏住呼吸。

修真界的境界体系，他当然知道——萌蘖、舒展、蓊郁、落尘、华胥。（一共五个境界）每个境界又有一期、二期、三期、四期圆满之分。但《十干王玉压庒总纲》描述的，却是一个他闻所未闻的、更加严苛恐怖的体系。

按照玉简记载，修真者在每个大境界达到圆满后，都无法通过普通的积累或顿悟来突破。必须进入一个名为“试炼界”的神秘空间，猎杀与自己当前境界对应的“修为兽”，夺取其“元精”，才有机会冲击下一境界。

而成功率，固定为千分之二。

百分之零点二。

这个冰冷数字后面，是堆积如山的尸骨，是无数修真者绝望的嘶吼。

玉简接下来详细描述了“十干王玉压庒”的具体含义——这是一套衡量修为深厚程度与灵力质量的特殊标准。修真者丹田内凝聚的灵力，会根据纯度、凝实度、活性等九个维度，被划分为十个等级，用“天干”命名：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甲等最高，癸等最次。

而“王玉”，指的是修真者将灵力压缩到极致后，在丹田内凝结出的固态结晶，形似玉石，故称“王玉”。王玉的品质同样对应十干等级，且王玉的等级，直接决定了修真者施展法术的威力、修炼的速度，以及——在“试炼界”中面对修为兽时的生存概率。

“压庒”则是秘法。是通过特殊方式，将王玉的潜力彻底激发，甚至暂时超越当前等级极限的搏命之术。但代价巨大，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王玉破碎，道基尽毁。

刘进看得浑身发冷。

他所在的修真界，从未听说过如此严苛的体系。那里虽然也有瓶颈，也有风险，但至少……至少有希望。而按照《十干王玉压庒》的描述，这里的修真之路，根本就是一条用无数尸体铺就的、概率低到令人绝望的独木桥。

千分之二。

每一千人冲击下一个境界，只有两人能成功。

剩下的九百九十八人，要么死在试炼界，要么终身困于原地，在绝望中耗尽寿元。

他继续往下看。玉简是残卷，只记录了从萌蘖到蓊郁期的部分内容，而且很多关键处都有缺失。但仅仅是这些信息，已经足够让他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如果这里真的是“试炼界”或其相关的某个空间——产生最深的敬畏与警惕。

玉简最后，记录着骸骨主人生前留下的一段话，字迹潦草，充满不甘：

“余困于此界三百载，终不得脱。初始同道七人，皆殁于‘丙午试炼’。修为兽‘幽冥影狼’非力可敌，须寻其规律……规律在……（此处字迹模糊）……若有后来者，切记：此界灵气‘沉浊’，吸纳时须以‘清心诀’滤之，否则王玉蒙尘，终生无望甲等……”

清心诀？

刘进仔细搜寻记忆，终于在玉简末尾的夹缝里，找到了一段简短的法诀。只有百余字，行文古朴，意境空灵。他尝试按照法诀描述的方式，重新引导呼吸，调整神识。

第一缕经过“过滤”的灵气吸入体内。

那种滞涩感明显减轻了。灵气虽然依旧沉重，却少了许多杂质，进入经脉时的痛苦也降低了不少。更重要的是，这缕被提纯过的灵气汇入丹田废墟上方那团金色光晕时，光晕微微一亮，流转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有效！

刘进精神一振。他强忍着激动，将玉简小心收好——虽然他没有完好的储物袋，但贴身放着还是能做到的。

他看向那具骸骨，沉默片刻，在河岸边挖了一个浅坑，将骸骨小心地移入，掩埋。又从河边采了一捧开着淡紫色小花的野草，放在坟前。

“前辈安息。”他低声道，“若有朝一日我能离开，会将您的遗物带回。”

他不知道这承诺能否实现，但他必须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必须找到出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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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清心诀》，刘进吸收灵气的效率提升了许多。虽然经脉依旧破碎，但至少痛苦减轻，修复的速度也在缓慢加快。

第七天，他已经能沿着河岸走出数里。他发现了更多人类——或者说类人生物——活动的痕迹：一处熄灭已久的篝火残堆，几个散落在草丛里、刻着简易符文的空贝壳，甚至在一棵树下，找到了一小片被利器削下来的、暗紫色树皮，断口还很新鲜。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他一人。

这个认知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更深的警惕。他变得更加小心，尽量在白天活动，夜里则回到河滩的遮蔽所，用碎石和树枝伪装入口。

第十天，刘进遭遇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真正危机。

他当时正在一片开满那种淡紫色小花的林间空地边缘，试图寻找一些可以果腹的根茎。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甜得有些腻人。他的伤势恢复了一些，至少能进行简单的挖掘动作。

就在他挖出第三根类似野薯的块茎时，周围的花香陡然变得尖锐起来。

那不是气味的变化，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识的“锋锐感”。刘进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地向后翻滚——

嗤！

一道紫影从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掠过，带起的风刮在脸上生疼。刘进滚到一棵树后，心脏狂跳，定睛看去。

那是一只……虫子？

它悬浮在半空中，大约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身体呈现半透明的水晶质感，内部能看到流淌的紫金色光晕。形状像放大了数十倍的蜂，但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细密尖牙的圆形口器。两对翅膀振动时发出高频的嗡鸣，与空气中的花香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紫晶蜂？刘进想起玉简残卷里提到过的一种低阶妖虫，群居，以富含灵气的花蜜为食，也会攻击带有灵气波动的生物。单体实力只相当于炼气中期，但一旦成群……

嗡鸣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第二只、第三只……第十只……数十只紫晶蜂从花丛中升起，它们半透明的身体在透过林叶的紫金光晕下折射出迷离的色彩，美得令人心悸，也危险得令人窒息。

刘进缓缓后退，背靠树干。他的手摸向腰间——那里除了一块几乎要碎掉的玉佩，什么都没有。没有法器，没有符箓，连一把最普通的铁剑都没有。

一只紫晶蜂率先发动攻击。它像一道紫色的闪电，直射刘进口鼻——那是灵气散逸最集中的地方。刘进侧头躲过，紫晶蜂擦着他的耳廓飞过，带起的风刃在脸上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血腥味似乎刺激了蜂群。嗡鸣声骤然变得急促，数十只紫晶蜂同时动了，它们从各个角度扑来，口器张开，露出里面螺旋状的尖牙。

退无可退。

刘进的眼神冷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想起家乡干裂的土地，想起母亲没有闭上的眼睛，想起独眼老人燃烧本源时那只枯瘦的手，想起九龙那双猩红的瞳孔和戏谑的笑容。

蝼蚁？

他深吸一口气——用《清心诀》的方式。周围沉重粘稠的灵气被疯狂吸入，经过那截勉强修复的经脉时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毫不在乎。灵气涌入丹田废墟，冲击着上方那团金色的光晕。

瞽目叟留下的修为碎片被引动了。

一丝——仅仅是一丝——金色的光芒从刘进心口处透出，顺着残破的经脉蔓延到他的右手。他的右手瞬间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纹路，那些纹路古老而玄奥，散发着不属于他这个层次的气息。

第一只紫晶蜂冲到面前。

刘进动了。

他没有闪避，而是迎着紫晶蜂，抬起了右手。动作不快，甚至有些僵硬，但轨迹极其精准。五指张开，然后——合拢。

“噗。”

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碎裂声。

那只紫晶蜂被他徒手捏在了掌心。半透明的水晶躯体像脆弱的玻璃一样破碎，内部的紫金色光晕瞬间黯淡、消散。一股微弱的、冰凉的、带着甜腥气的能量顺着手掌的经脉，逆流而上，汇入丹田废墟。

刘进愣住了。

他能感觉到，那股能量进入丹田后，竟然被那团金色光晕吸收了。光晕微微膨胀了一丝——虽然微不足道，但确实存在。而更让他震惊的是，在紫晶蜂死亡的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它体内能量的流动轨迹，看见了它脆弱的核心所在。

就好像……这只妖虫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幅拆解开的、标注了所有弱点的图谱。

蜂群短暂的停滞了。

但它们没有退却，反而被同伴的死亡激怒了。嗡鸣声变得狂暴，剩下的紫晶蜂同时射出，像一场紫色的箭雨。

刘进站在原地，没有躲。

他抬起了右手——那只还沾着紫晶蜂残骸汁液、覆盖着淡金色纹路的手。

第二只，捏碎。第三只，捏碎。第四只……

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每一次抬手，每一次合拢，都精准地命中紫晶蜂的能量核心。那些在半空中急速飞舞、轨迹难测的妖虫，在他眼中却变得缓慢而清晰。它们的每一个转向，每一次振翅，甚至体内能量的每一次波动，都成了可以被预判的信号。

这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收割。

一只又一只紫晶蜂在半空中炸开，化作点点紫金色的光屑，飘散在淡紫色的花海之上，竟然有种残酷的美感。它们体内的那股微弱能量，一丝丝汇入刘进体内，被金色光晕吸收。光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了一些，连带着刘进胸口的伤势，都有了一丝微弱的麻痒感——那是血肉在缓慢再生。

当最后一只紫晶蜂被他捏碎在掌心时，林间空地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紫金光屑和浓郁的花香，证明刚才发生了一场短暂而致命的遭遇。

刘进站在原地，微微喘息。他的右手还在轻微颤抖，覆盖其上的金色纹路已经黯淡下去，但皮肤下隐约还能看到流动的光。心口处，那团金色光晕明显壮大了一圈，散发出的温暖感驱散了体内的些许寒意。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只手，刚刚徒手捏死了四十七只相当于炼气中期的妖虫。

而他现在的修为……按照《十干王玉压庒》的标准，他的丹田破碎，灵力几乎散尽，勉强算是最低等的“癸”等炼气期，而且是不完整的炼气期。

是瞽目叟留下的修为碎片。

那些金色的纹路，那些玄奥的符文，不仅仅是在吊住他的命，更赋予了他一种……超越当前境界的“洞察力”和“掌控力”。就像一位顶级的工匠，哪怕只剩下一缕残魂，拿着最粗糙的工具，也能做出初学者无法想象的精度。

但刘进能感觉到，每一次引动金色光晕的力量，那光晕就会黯淡一丝。这不是取之不尽的宝藏，这是瞽目叟用生命点燃的、终将熄灭的余火。用一点，少一点。

他必须尽快修复身体，尽快真正开始修行，尽快找到“无垢之体”……否则，当这团光晕彻底熄灭时，他这具破败的身体，会在瞬间崩塌。

刘进弯下腰，开始收集紫晶蜂残留的“材料”。玉简里提到过，妖虫的晶核、翅膀、口器都可以用来炼丹或炼器，虽然这些低阶妖虫身上没什么值钱东西，但几丁质的外壳磨成粉，可以简单处理伤口；一些完整的翅膀，也许能用来布置最简陋的预警法阵。

他做得很仔细，就像当年在峭壁上采药一样专注。只是这一次，他采的不是救命的草药，而是生存的资粮。

当最后一片还算完整的紫晶蜂翅膀被小心收好时，刘进直起身，望向森林深处。

淡紫色的花海在微风中摇曳，美得不真实。花丛中，又隐约响起了细小的嗡鸣——新的紫晶蜂正在诞生，这个残酷而美丽的世界，永远不会因为一两只虫子的死亡而改变它的韵律。

刘进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河滩。

他的脚步依旧虚浮，背依旧微微佝偻着，但眼神里，多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那不再是纯粹的绝望，也不是盲目的希望。

而是一种冰冷的、清晰的认知：

在这个世界，要么成为收割者，要么成为被收割的资粮。

没有第三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