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修

盗修第0章：修真新规（6/7）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家乡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田地里裂开的口子像一张张渴死的嘴。父亲佝偻着背，将最后半碗混着泥沙的水递给他：“进儿，喝。”那水里倒映着父亲干裂的嘴唇和绝望的眼睛。他喝了，水滑过喉咙的灼烧感如此真实。

他梦见十五岁时，为了给病重的母亲采药，独自爬上千仞绝壁。峭壁上的风像刀子，他的手指磨得血肉模糊，终于在岩缝里找到那株七星草。下山时失足坠落，肋骨断了三根，却还死死护着怀里的药草。回家时母亲已经咽了气，眼睛没有闭上。

他梦见十八岁那年，第一次听说“修真”二字。村里的老秀才说，仙人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能长生不老、逍遥天地。他背起行囊离开家乡时，一步三回头。母亲坟头的草已经长得很高了。

然后梦境开始扭曲。

他看见独眼老人——瞽目叟，在燃烧自己最后的本源。那金芒不是温暖的光，而是冰冷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剜着老人自己的神魂，硬生生切下生命最核心的部分，塞进他这具已死的躯壳。他听见老人喉咙里压抑的痛哼，感受到那枯瘦手掌上传来的、几乎要将骨骼都碾碎的力度。

“小友且慢行……”

“老朽欠你的……”

“半壁江山为报……”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烙进他沉沦的意识深处。

最后是九龙的声音，带着戏谑的残忍：“师尊，自身难保还惦记蝼蚁？”

蝼蚁。

刘进漂浮在混沌中的身体，右手手指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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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隙中的时间流逝了多久，无从知晓。

当第一缕不属于混沌的光照进刘进的眼睑时，他正梦见自己站在一片茫茫雪原上。雪很厚，没过了膝盖。前方有一座山，山巅有一株通体晶莹的树，树上结着一颗发光的果子。他想往前走，但双腿陷在雪中，每一步都要耗尽全身力气。

雪原开始崩塌。

脚下的雪突然变成了流沙，他向下沉去。冰冷刺骨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头顶，不是寒冷的冷，而是死亡的冷——那种生命从指尖流逝，什么都抓不住的冷。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水声。

不是梦里雪原崩塌的声音，而是真实的、潺潺的流水声。那声音很轻，像春夜细雨敲打竹叶，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层层梦境，直接响在他的意识深处。

刘进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是一片倒悬的天空。

不，不是倒悬。是他自己躺在一处浅滩上，半个身子浸在冰凉的水里。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云层厚重，边缘镶着一圈奇异的紫金色光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带着淡淡甜腥和草木腐败混合的气味。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缓慢地、像生锈的齿轮一样艰难地转动起来。

他试图移动手臂，剧痛立刻从全身各处炸开——从胸口那道几乎将他劈开的狰狞伤口，到四肢百骸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痛到极致，反而有种麻木的虚幻感。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伤口还在，但边缘已经不再流血。更诡异的是，伤口周围新生的皮肉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皮肉之下隐约可见金色的纹路在缓慢流淌。那些纹路像是有生命一样，微微起伏搏动，与心口处那团微弱金芒的跳动保持着某种同步。

是瞽目叟的“逆命渡元术”。

刘进闭上眼，尝试内视。这个最基本的修真法门，此刻却艰难得如同凡人搬山。他的神识像一团散开的雾，勉强凝聚起来，探向自己体内。

景象触目惊心。

经脉寸断。不是夸张的形容，是真正意义上的“寸断”——曾经运转灵力的通路，此刻像被砸碎的琉璃管道，碎成无数截，散落在干涸的丹田废墟周围。丹田本身更是惨不忍睹，原本应该气海充盈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布满裂痕的“坑”，坑底残留着薄薄一层混浊的、几乎要凝固的液态灵力——那是瞽目叟强行灌注后残存的部分。

而在这一切废墟之上，有一团光。

它悬在破碎的丹田上方，像一轮沉入深渊的残月。光芒很淡，却异常纯粹，散发出一种古老而坚韧的意志。光团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金色符文流转，每一枚符文都复杂玄奥到看一眼就令人头晕目眩——那是瞽目叟一生修为的精华，是他道则的碎片，此刻成了刘进这具破败躯壳里唯一的光源。

“半壁江山……”刘进喃喃，声音嘶哑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他重新睁开眼睛，开始打量四周。

这是一片从未见过的地域。他所在的浅滩属于一条不宽的河流，河水颜色很深，近乎墨绿，却异常清澈，能看见水底铺满了圆润的黑色卵石。河对岸是一片茂密的森林，树木高大得惊人，树干呈现暗紫色，树冠则是一种近乎发光的幽蓝色。林间有薄雾缭绕，雾中也带着那种淡淡的紫金光晕。

空气中灵气的浓度高得惊人，却异常“沉”。这里的灵气不像他熟悉的修真界那样轻盈活泼，反而像掺了铅的水银，厚重而粘稠，吸入体内后竟有种滞涩感。

“界隙……”刘进想起老人最后的话。这就是那种不稳定的空间裂缝内部？一个独立于主世界之外的小天地？

他强迫自己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眼前一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靠在河滩一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岩石上，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的刺痛。

得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一颗火星，落进他意识深处那片名为“绝望”的干草堆里，瞬间燃起燎原大火。

活下去。找到“无垢之体”。回去。清理门户。

每一个词都像钉子，钉进他残存的意志里。

他颤抖着手，摸向腰间——那里曾经挂着一个最低级的储物袋，里面装着几块下品灵石、一瓶最普通的疗伤丹药、还有半张没吃完的干粮饼。储物袋还在，但袋身被九龙那一击的余波撕裂了大半，里面的东西早已不知所踪。

只有一件东西还在。

那是一枚玉佩，灰扑扑的，边缘有磕碰的痕迹，质地是最劣等的杂玉。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他一直贴身放着，用一根褪了色的红绳系在腰间。玉佩被一道狰狞的裂痕贯穿，几乎要断成两半，却奇迹般地没有完全碎开。

刘进握住玉佩，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他闭上眼，开始尝试运转最基本的引气法门——修真界三岁孩童都会的《吐纳导引初篇》。这法门粗浅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此刻，却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第一缕灵气被艰难地吸入体内。

剧痛。

那沉重的、粘稠的灵气进入破碎的经脉时，像滚烫的刀子在里面搅动。刘进浑身一颤，额头瞬间冒出冷汗。但他没有停。他咬着牙，用意志强逼着那缕灵气，沿着记忆中完整的经脉路线，一点点往前挪。

一寸。两寸。

灵气在断裂的经脉处被阻隔，就像水流遇到了断崖。刘进尝试着，将那一缕微弱到极致的灵气，强行“搭”在断裂处的另一端。这不是修行，这是在用神识做针，用灵气做线，一针一针地缝合自己破碎的身体。

时间在剧痛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铅灰色的天空没有变化，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河水流淌的声音永恒不变，对岸森林里的幽蓝树冠在薄雾中轻轻摇曳。刘进坐在那里，像一尊石像，只有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证明他还活着，还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惨烈的自我修复。

不知过了多久，他勉强将一小段经脉——大约只有一根手指那么长——临时“粘合”了起来。灵气终于可以在这截短得可怜的通道里勉强运转一个周天，虽然每循环一次都会带来撕裂般的痛苦，虽然效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是一个开始。

他睁开眼，眼神里有了一点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