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国是九州最雄伟的国家,拥有城池一百二十八座,都城就在中原之地--洛阳。
这座历经千年不变的城市,曾经有过无数胸怀大志的君主在此秣兵历马,奋发图强;这里,也曾经让无数的英雄豪杰折戟陨落,灰飞烟灭。
大梁开国之君潇龙吟,北抗前燕,南击后唐,打下大梁国这一片大好江山,传到当今潇进温的手上,已是整整两百年!
两百年,无数的风起云幻,无数的花开花飞,洛阳城还是一如往昔雄壮威严。
宽大的护城河边,无情的岁月在青石城墙上留下数不清的烙印,光影斑剥的青石灰记载着她的古老,也在向世人诉说着她的坚韧与顽强!
从都城南门那条宽敞的南直街,步行半个时辰就到了洛水街,再经过洛水桥前面就是大梁皇宫。
朱红大门遮挡了平行的视线,高墙飞檐割碎了仰望的天空,铮铮甲士拦截了前行的步伐,这里,只有无尽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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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错落交织的园林里面,有一处小小的宫殿掩在青山绿水之中,潇进温正在那座宫殿左侧的小小书房里,神色凝重缓缓的踱着碎步。
此时已是未时,他本应在长春宫中小憩,享受和煦的春风与温暖的阳光,不想却被王公公惊扰了美梦来到这间小小的御书房。
他并没有责怪王公公的意思,记得十六岁登基后他就向他颁下了第一道口谕:任何时候,只要有王公大臣的求见一律通传!
这道口谕已经延续三年,王公公也三年如一日恪尽职守,他对此表现十分满意。
书房里面有五个人,除了他和王公公还有淮王潇望,刑部尚书申不群,京都指挥使符本金,而侍卫大总管董元洲则像雕塑般立在门外。
“陛下,西荒苍狼国多年来表面对我大梁俯首称臣,暗地里却是图谋不轨,意图染指中原,望陛下早做圣裁!”皇叔潇望年近五旬却是身形健硕,说出的一字一语掷地有声,自有一番威严。
潇进温还在那里眉头微蹙,踱着细步沉吟不诀。
“陛下!三年前苍狼国国主卑呼就使用卑鄙手段,毒杀长安石家饲养的三千战马,此回又遣下刺客匿于都城行刺我大梁将军,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潇望上前两步苦谏道:“如此险恶之辈必须得给以其颜色瞧瞧,否则我堂堂大梁帝国岂不被世人嘲笑!老臣推荐镇西大将军孟骁骑统兵十万,征讨苍狼国以示天威,望陛下恩准!”
“望陛下早做圣裁!”符本金和声奏道。
慷慨激昂的话语充斥着小小的书房,在潇进温的眼中看来却是一片淡然。
清晨童子的刺杀阴谋并未得逞,岂可将此事上升到最高级别的政治层面而贸然对外用兵?这些人口中的精忠报国难道就是如此,非要把帝国拖入战争的泥沼才肯罢休?
他的脚步在申不群面前忽然停了下来,笑了笑问道:“申爱卿为何不言不语?”
申不群拱手说道:“臣此番前来只是向陛下奏明刺客的身份,该说的话已经说完,陛下不问臣自不敢妄言。”
“哦,方才你说那童子是苍狼国异灵宗派来的高手,却为何只是令京都指挥司伤到两名部将?如此不济何来高手之说?”潇进温的眉头微微一挑似有不屑地说道。
申不群回答道:“臣只是根据多年来掌握的情报,知晓苍狼国有一个神秘的修行宗派,他们信仰狼的残忍和狡猾,招收妇孺残疾之人严加训练,专做刺探与刺杀的行动。其门下弟子个个都善于伪装、凶狠狡猾,且精通秘术令人防不胜防。”
“从那地上散乱的石子可以看出那个刺客通晓迷石阵,迷石阵威力巨大一旦启动绝不会是只伤到两名部将。只是阵法尚未发动就被裴将军雷霆般击破,也算是天佑我大梁。臣句句属实绝无半句夸大其词,请陛下明鉴。”
对于苍狼国的一举一动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而申不群竟然也能对异灵宗了解得如此透彻。
潇进温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
至于申不群所提到的那个迷石阵,他自然也明白其威力,绝对不是几名部将能够抵挡。
“符将军,你且把清晨行刺事件再描述一番如何?”他回过头来不紧不慢的对符本金说道。
“噗通”一声,符本金忽然跪倒在地,惶恐的说道:“臣罪该万死,望陛下开恩!”
“无妨,你且起来回话。”潇进温温声说道。
符本金迟疑着站起身来,额头已是汗水密布,他镇定了一下回道:“回陛下,属下裴正带着部将清晨巡视至东二街遇到伪装童子刺杀,只因一名小乞丐无意之中踢散了那童子早前布下的迷石阵,裴正才得以诛杀刺客。臣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陛下,还望陛下明察!”
潇进温闻言笑了笑:“适才爱卿所说裴正将军以万夫莫敌之勇,独自将刺客诛杀于东城,那就是有待商榷了?”
符本金双腿抖个不停,刚才他为了夸奖裴正而隐去了小石头踢飞迷石阵的细节,此刻已经犯下欺君大罪!
“噗通”一声他又跪倒在地,颤抖着说道:“陛下,裴正将军已经重赏那个小乞丐,都是臣偏袒部属隐瞒了小乞丐的功劳,臣罪该万死,望陛下开恩!”
申不群向前两步拱手说道:“陛下,据闻迷石阵乃是杀阵,一旦发动飞沙走石威力极大绝对不是常人所能敌。那个小乞丐破除阵法理应重赏,不过裴将军能够力诛刺客,也足以证明他沉着果断英勇善战,臣斗胆提议给与二人嘉奖,以壮士气以示隆恩,望陛下圣裁!”
潇进温没有回答,单手抚颚又开始踱起细步,符本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谁知道眼前这位看上去温文尔雅又不失聪慧的少年天子,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小小的书房霎时寂静无声,潇望眉宇低垂,先前激昂的神态已不见踪影,静静的站立在那里不发一语。
“传朕旨意,宣武将军裴正英勇善战力诛刺客,维护大梁国国威,赏白银千两晋升耀武将军。”
“京都指挥使护国大将军符本金督导部属有功,刑部尚书申不群行事雷厉风行,一并封赏!”潇进温忽然抬起头来,双目闪出一道逼人的光芒。
他走上前去双手扶起满面惊异的符本金,温声说道:“爱卿惜爱部属朕欢喜都还来不及,哪里会去责怪,爱卿多虑了!”
符本金再次跪倒,额头触地大喊:“吾皇英明,臣定当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以报圣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申不群跪下谢恩。
潇望跟着俯首山呼,深沉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怨愤,这年轻的天子举手投足之间就俘获两位重臣的心,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无知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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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进温还留在小小的书房,适才本可以将符本金就地正法,他踱了二十步脑中闪过二十个念头,终究还是放了他一马,虽然他和皇叔走得很近。
想想这个庞大的帝国,曾经征战四方威风八面,把前燕变成了后燕,后唐硬生生的拆分成南陈和南齐,到头来却还是虎狼环视四面树敌!
而帝国的这个最高权力,不仅有皇叔潇望的觊觎,还有中堂杜启年的窥望,他们只要孤注一掷,这个曾经辉煌无比的帝国就会陷入飘摇衰零……
房间除了静立在侧的王公公就再无他人,他又开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忽然想起那个小乞丐才发觉都不知晓他的名字,清秀的脸庞不由得闪出一丝涩笑:“你说朕到底是不是太年轻,瞻前顾后思绪不全以至于竟然把那个小乞丐给忽略了?”
王公公已近六旬身体还是十分健朗,思维也挺敏捷,闻言上前两步温声说道:“陛下年少聪慧、宽严并济,乃人中之龙,万万不可妄自菲薄才是。”
潇进温点点头,他其实并未在意王公公的话,只是现下无人他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
“适才皇叔又提起三年前长安石家战马被毒杀一事,并且振振有词的说是苍狼国所为,这些年朕思前想后总觉得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哎……都只怪朕实在太年轻又刚刚亲政诸事缠身,无法查清楚事情原委,公公你且说说看,皇叔到底是不是在向朕隐瞒些什么?”他接着说道。
三年前登基第七天,长安石家替皇家所养三千战马染上瘟疫,七日内尽数卧毙,石家因此犯下欺君重罪,两百余口被押往京都处决,这件事情在当年可是轰动了整个都城。
三千战马的损失,新皇即位就屠杀数百人,无疑为新的政权带来不小的冲击,当他在诸位大臣义正言辞之下,颤抖着批下“斩立决”那道奏折的时候,他的心几乎崩溃。
这些年喘不过气的重压却成为他前进的动力,流泪的心逐渐平复,谁都没有想到那个性情温和的少年天子,在重重逆境中不但没有被压垮,而且还逐渐变得坚韧顽强。
此时,他随意的提及此事。
王公公扑腾一声跪倒在地,哀声说道:“老奴年迈眼花,头晕耳鸣,万万不敢妄议朝政,求陛下饶了老奴吧。”
瞧着他那一头银丝,潇进温的眼中不由得泛起一片温馨,快步走过去把他扶起,温和的说道:“自从三年前父皇薨逝,朕的母后也早已仙逝,这些年都是你一直陪在朕的身边,朕的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也只能和你诉说。”
“朕是公公你从小看着长大,又怎会怪罪于你。”
王公公闻言,迷糊的眼睛挤出几滴老泪,颤颤魏巍站起来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皇上对老奴一片真心,老奴万死也难以报答,老奴只愿皇上健健康康,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潇进温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轻笑,这个世上谁不想长命百岁?大梁国的国师白眉真人不也是天天在吹嘘道家的修行之法能够让人长生不老,无所不能?若真有其事,父皇母后岂会相继离世?大梁国又岂会连连对外征战不休?
他们不过就是一群欺世盗名的小丑……
“哎……天下人都想做帝王,却不知这帝王的孤独,长命百岁又有何用?”潇进温忽然叹出一口气,说出这句与他年龄极不相仿的话语,望过去俊秀的脸庞竟然多出一份沧桑。
他接着说道:“若真能够长命百岁,父皇又岂会壮年驾崩,母后又岂会仙逝?你说白眉老道那帮人是不是在糊弄朕?”
王公公不敢抬头看他,只是隐然感觉到眼前这位熟悉的少年离他已经渐渐远去,他垂下头去惶恐的回答道:“皇上不必忧心伤怀,待明日老奴多准备一些笙歌燕舞,以讨皇上开心。”
闻言,潇进温又笑了笑,眼前这位公公是真的不明白自己还是在假装糊涂,其实这些都不重要。
他忽然说道:“朕三日后要见法宝寺知觉大师,你且去安排一下吧……还有那个踢飞迷石阵的小乞丐,朕也想见见他……”
望着王公公那有些驼背的身影离去,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明净的眼中映出一道迷离的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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