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录取通知书后的周末，林修和猛子以“庆祝脱离苦海、奔赴光明未来”为由，组织了一场小范围的聚会，地点定在学校附近一家常去的、烟火气十足的烧烤店。
傍晚时分，暑热稍退。大排档里人声鼎沸，烤肉在铁架上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林修、猛子，还有几个平时玩得好的朋友早就到了，吵吵嚷嚷地点好了肉串和啤酒。
江野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靠里面位置的身影。沈知珩已经到了，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在朦胧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江野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走了过去。
“野哥来了！快坐快坐！”猛子咋咋呼呼地招呼着，眼神却悄悄瞟向林修。
林修笑眯眯地，看似随意地一指沈知珩旁边的空位：“就这儿吧，江野，给你留的。”
那个位置，紧挨着沈知珩。是长方桌一侧唯一的空位。
江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向林修，对方回以一个无比“无辜”且“自然”的笑容。他又瞥了一眼沈知珩，对方依旧低着头，仿佛对周围的安排毫无所觉。
没有理由拒绝，也没有立场刻意避开。江野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地在那個空位上坐了下来。木质的长凳并不宽敞，他几乎能感受到来自旁边那人身上微凉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他坐下时，手臂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了沈知珩的手肘。
两人俱是一僵。
沈知珩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停了下来。
江野则迅速将手臂收回，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腿上，目视前方，盯着对面猛子面前那盘刚端上来的、油光锃亮的烤鸡翅。
气氛有瞬间的微妙凝滞。
“来来来！满上满上！今天不醉不归！”林修适时地举起酒杯，大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尴尬。众人纷纷响应，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野也端起面前的啤酒杯，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底那点莫名窜起的火苗。
整个晚上，林修和猛子像是约定好了，极其“自然”地维持着这个座位安排。递纸巾、拿饮料、传烤串……所有的动线都“恰好”需要经过他们两人之间。
一次传递辣椒粉时，江野的手和沈知珩伸过来的手几乎同时碰到那个小罐子。指尖在空中极短暂地触碰，又像触电般迅速分开。江野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残留着一丝冰凉的触感。
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直接的交流。
江野大部分时间和猛子、林修他们拼酒、划拳，声音很大，笑得也有些夸张。
沈知珩则更多的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在林修或其他人问到专业或学校时，才言简意赅地回答几句，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但他们都清晰地感知着对方的存在。
每一次酒杯的起落，每一次身体的微微倾斜，甚至每一次呼吸的频率，都像无形的丝线，牵动着彼此敏感的神经。
“哎，说起来，以后你俩可就是校友了！”猛子喝得有点上头，大着舌头，目光在江野和沈知珩之间逡巡，“A大啊！多好的地方！到时候可得互相照应啊！”
这话一出，桌上瞬间安静了几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并排坐着的两人。
江野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扯了扯嘴角，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
沈知珩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没有看江野，也没有回应猛子的话，只是淡淡地说：“A大的学业压力不会小。”
话题被轻描淡写地转开。
聚会在一片喧闹中接近尾声。江野喝得不少，脸颊泛红，眼神却异常清醒。沈知珩依旧滴酒未沾，面色如常。
散场时，众人互相道别。江野和沈知珩站在人群边缘，依旧隔着那微妙的半臂距离。
“走了。”江野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沙哑，是对着大家说的，目光却飞快地扫过沈知珩的侧脸。
“嗯。”沈知珩微微颔首，同样没有看他。
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汇入不同的夜色之中。
刻意安排的相邻座位，没能让他们的关系瞬间破冰。
但那一个晚上，被迫靠近的距离，无意间的触碰，以及朋友们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语，都像投入湖面的石子，终究是荡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无法忽视的涟漪。
有些冰层，看似坚固，但在特定的温度和环境下，裂痕已悄然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