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玄的膝盖砸在碎骨上，发出咔的一声。
他没动。
左腿已经不听使唤，右腿靠桃木剑撑着，整个人歪斜地跪在那里。
灰斑从手臂爬到了脖子，皮肤发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慢，但还在跳。
头顶的洞口有光，很弱，照不到他脚下。
他低头看着那个掉下来的木偶。
拳头大小，枣木做的，四肢绑着红线，脸是画出来的，嘴角咧到耳根，背后刻着三个字：王翠花。
还有一行小字：九星连珠日，血祭开龙门。
他的手指抖了一下。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段话。
父亲临死前，嘴里一直念叨：“黑煞门……用死孩子炼东西……线是活的……不能碰。”
他盯着那根红线。
它没有贴地。
离地面半寸，浮着，而且它在动，不是被人拉，是自己在调整角度。
这不对劲。
他咬了一口舌尖。
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楚了一点。
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活线引魂术，黑煞门的邪法，用横死孩子的魂魄封进木偶，再用星力远程操控，只要线不断，人在百里之外也能让木偶动起来。
而能让线浮空的，只有赵黑虎。
别人做不到。
他记得《风水秘经》里写过，这种线是用人血、尸油和雷击木灰搓成的，沾阳气会哭，碰阴气会动。
刚才木偶落地的时候，确实响了一声。
现在它不动了。
可那根线还在缓缓移动，朝着他这边滑过来。
他没往后退。
退不了，身后是岩壁，左右都是骨头堆，他一动，可能就会摔倒。
他只能坐着，靠着剑撑住身体。
线越来越近。
三步。
两步。
他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声音。
“来……陪我……倒着走……”
是王翠花的声音。
和她在巷子里唱童谣时一模一样。
但他知道这不是她，是木偶在模仿，是赵黑虎在用她的记忆刺激他。
他见过这种手法，周半仙那次纸人也是这样，先装神弄鬼，等你心乱了，就趁机下套。
他不能乱。
他开始默念斩煞咒。
一句一句，压住耳朵里的声音，那些词在他脑子里转，他不敢停，一停可能就会睁眼去看木偶。
咒语念到第七遍，声音淡了。
他睁开眼。
木偶停在一步外。
线绷直了，像拉满的弓弦。
他右手抬起来，从怀里抽出一张符。
破煞符。
指尖一弹，符纸飞出，正中木偶胸口。
没有炸。
也没有烧。
符纸贴在上面，轻轻颤了一下。
然后，他看到了。
木偶胸口的位置，有一道极淡的黑气冒出来，瞬间就被符纸吸走了。
那一刹那，木偶的眼睛眨了一下。
是真的眨了一下。
里面有东西。
他记起来了。《秘经》说，这种木偶会封一个“主魂”，通常是死得最惨的那个孩子。它的痛苦越深，控偶的人力量就越强。赵黑虎一定是找了个被活埋的小孩，把魂炼进了木偶，再用红线连通阴阳两界。
所以他能在远处操控。
所以他不怕距离。
他不需要亲自来。
林青玄摸了摸胸前的玉珏。
还在发热。
温度比刚才高了一点，不是因为阴气，是因为木偶也在发热。
两个东西之间有种奇怪的联系，互相感应。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母亲的玉佩是在尸骨堆里找到的，而这个木偶是从岩壁上方掉下来的。
位置不一样，说明它们不是同一时间放进去的。
一个是二十年前留下的线索。
一个是现在才布置的杀局。
赵黑虎知道他会下来。
所以提前把木偶挂在那里，等他发现王翠花的名字，情绪波动，体力耗尽，再启动控制。
这一整套，就是为他准备的。
他不是来救人的。
他是来送命的。
他喘了口气。
不能再拖了，他必须搞清楚赵黑虎到底想干什么。
他慢慢从怀里掏出那本册子。
《迁坟禁令》。
封面已经被汗浸湿了，但他还是翻开了。
第一页写着：“九星连珠日，天地共诛。”下面批注的日期，正是三天后。
他抬头看木偶背后的字。
“九星连珠日，血祭开龙门”。
时间对上了。
而且那天月入井宿，是百年难遇的地胎开窍之日。
传说中，地下龙脉会在那一刻短暂苏醒，所有被镇压的东西都会松动。
赵黑虎要的就是这一刻。
他要把王家祖坟彻底毁掉，用王翠花当祭品，引爆整个阵法。
山顶的石碑说过，“守墓不迁”，违者“家破人亡，三代绝嗣”，这不是吓人的，是规则。
王家已经死了两个。
只剩王翠花。
她是最后一个。
只要她在九星连珠那天死在祖坟范围，整个地脉就会炸开，被镇压的凶物全都会出来。
到时候，不只是青石坳，整个老龙坡都要塌。
而赵黑虎，就能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林青玄把册子合上，塞回怀里。
他左手伸出去，抓住了木偶。
冰凉，比尸体还冷，他把它放在玄冥盘上。
罗盘指针猛地一震，开始转。
不是乱转，是顺时针，一圈一圈，越来越快，最后停在一个方向——东北。
那边有座破庙。
荒废十几年了，没人去。
但他记得，那庙的地基是用老坟砖砌的，下面压着一块“断龙石”。那是当年封印时留下的标记之一。
如果赵黑虎要设阵，一定会选那里。
因为那里是龙脉的支点。
他知道了。
赵黑虎不在洞里。
他在东北方的破庙里，用某种方式连着这根线，远程操控木偶。
只要木偶靠近活人，就能吸收生气，增强控制力。
如果他刚才真的伸手去碰，可能现在已经被拉进幻境了。
他松开手。
木偶还在盘上。
线依然绷直。
他没动。
他知道现在不能动。
他一动，赵黑虎就会察觉。
他现在的状态，根本没法应对远程攻击。
他需要时间，需要恢复，需要想清楚下一步怎么走。
他把桃木剑插进旁边骨头缝里。
双手扶膝。
头低下来。
呼吸很重。
灰斑已经到了下巴，左边的脸开始发麻。
他能感觉到玉珏在胸口跳，一下一下。
他还活着。
就不能停。
他抬起头，看向红线延伸的方向。
那条线穿过了几堆骨头，绕过一面塌墙，最后消失在岩壁的一个小洞里。
洞很小，人钻不进去，但线可以。
赵黑虎就是通过那个洞，把线引下来的。
他记住了位置，也记住了方向。
他一只手抓起木偶，另一只手拔出桃木剑。
撑地，用力，膝盖咯吱一声，他站了起来。
腿还在抖，但他站住了。
他盯着那条线，低声说：
“你想让我倒着走？”
他抬起脚，踩了下去。
剑尖朝下，对准红线。
就在剑刃即将切断线的瞬间——
木偶突然笑了。
嘴咧得更大，眼角裂开，流出黑色的液体。
同时，整条红线剧烈震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