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响彻走廊,如同冲锋的号角。沉重的考场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光线,只剩下头顶日光灯发出的、均匀而冰冷的白。
空气里弥漫着纸张和印刷油墨的味道,混合着一种无形的、绷紧到极致的压力。监考老师面无表情地宣读着考场规则,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心跳的鼓点上。
沈知珩坐在靠窗的位置,微微泛凉的手指抚平了试卷的卷角。他扫了一眼作文题目,是关于“边界”的探讨。边界……他的目光有瞬间的失焦,仿佛穿透了试卷,看到了那些被规则、期望和现实划定的无形之线。但下一秒,他便收敛了心神,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他不需要犹豫,他的笔就是他的剑,他的逻辑就是他破开迷障的武器。审题,构思,落笔。笔尖摩擦纸张,发出稳定而连续的沙沙声,像蚕食桑叶,又像春蚕吐丝,将他所有的积淀、思考,乃至那些被强行压抑的情感能量,都编织成严谨而富有力量的文字。他的世界,在这一百五十分钟里,缩小成了这方寸试卷,只剩下清晰的思路和奔向终点的决心。
与此同时,在楼下的另一间考场。
江野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笔。笔杆上,似乎还残留着长期握持形成的微小凹痕,记录着这一年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试卷发下,他快速浏览,目光在复杂的图形与符号间跳跃。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他想起那些啃不下去的硬骨头,想起那些演算到凌晨的坚持,想起猛子吼出的“你得让他知道没他你照样是条好汉”。所有的杂念都被摒除,肾上腺素在体内奔涌,却不是为了球场上的对抗,而是为了这无声的智力搏杀。他沉下心,从第一道选择题开始,一步步推导,一步步计算。遇到难题,他会停顿,蹙眉,但不会放弃,脑海里迅速检索着相关的知识点和解题技巧,像一头耐心的猎豹,寻找着最佳的突破口。汗水从额角渗出,他随手抹去,目光始终锁定在题目上。
时间在笔尖的飞舞中悄然流逝。
沈知珩写完了作文最后一个句号,通读检查,增删修改,确保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服务于他的论点。他的表情平静无波,只有微微抿起的嘴角泄露着一丝不容有失的严阵以待。
江野攻克了最后一道压轴大题的关键步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没有时间庆祝,立刻转向之前标记的不确定题目,进行最后的验算和确认。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懈怠,只有坚持到最后一秒的狠劲。
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将树影拉长。
终考的铃声,如同落幕的钟声,骤然响起。
“停笔!”
所有动作在这一刻凝固。
沈知珩缓缓放下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将试卷平整地放在桌角。他抬起头,望向窗外,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脸上,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辨。一场战役结束了,但未来,才刚刚拉开序幕。
江野几乎是力竭地靠向椅背,胸膛微微起伏。他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试卷被收走,心中涌起的不是狂喜,而是一种巨大的、尘埃落定的空虚,以及……一丝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敢深想的期待。
他们坐在不同的考场,面对着同样的试卷,进行着同样关乎未来的搏杀。
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他们共同的战歌。
凝结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是他们一致的姿态。
那铃声响起、停笔的瞬间,是他们高中时代,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告别。
没有硝烟,却耗尽心力。
这是青春的最后一役,他们各自为战,奋笔疾书,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为自己,也为那个或许已经模糊、却曾无比重要的对方,交上了一份沉甸甸的答卷。
战役结束,笔已搁下。
而人生的下一页,正等待着他们,亲手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