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阳光，已经有了灼人的热度。考点学校门外，黑压压地挤满了焦灼的家长和即将奔赴“战场”的考生。空气里弥漫着防晒霜、汗水和一种无声的紧张。
江野独自一人来的。他拒绝了父母陪同的提议，只背着一个简单的书包，里面装着证件和必要的文具。他站在一棵梧桐树的阴影下，树影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他微微仰头，看着考场那栋肃穆的教学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年的疯狂苦读，无数个挑灯夜战的晚上，所有的汗水与挣扎，都将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接受检验。目标清晰而坚定——A市，那座有他在的城市。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一个硬物小小的轮廓。是那枚印着A大logo的旧书签，不知何时起，被他习惯性地带在了身上。
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最后检查一遍证件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向了人群的另一侧。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
熙攘的人群变成了模糊的背景。在距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另一个树荫下，安静地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知珩。
他也是一个人。简单的白色衬衫，深色长裤，身姿依旧清隽挺拔，像一株独自生长的青竹。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在看着考场的方向，金丝眼镜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冷冽的光。
几乎是江野看到他的同一瞬间，沈知珩也若有所觉，目光转了过来。
隔著攒动的人头，隔著鼎沸的人声，隔著一年沉默的光阴和那些无法言说的痛楚……
两道目光，穿越了所有的喧嚣与距离，猝不及防地，在空中相遇。
没有预演，没有准备。
江野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呼吸一滞。他看到沈知珩的瞳孔似乎也微微收缩了一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惊讶？是恍然？还是……一丝同样被刻意遗忘，却又在此刻被勾起的波澜？
一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他们都褪去了些许少年的青涩，眉宇间增添了不同的痕迹。江野的眼神更加沉静坚毅，而沈知珩的冷淡中，似乎也多了一份不易察觉的疏离。
这一刻，没有愤怒，没有怨恨，也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混杂着太多过往的复杂况味。那些一起演算过的公式，那些星空下的约定，那些雨中的争吵和决绝的转身……无数个画面在瞬间涌入脑海，又被强行压下。
他们的对视，只有短短两三秒。
没有点头，没有微笑，没有任何形式的招呼。
仿佛只是两个陌生考生，在人群中一次偶然的、短暂的目光碰撞。
江野率先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假装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背包带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有些潮湿。
沈知珩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回了目光，重新望向考场大门，侧脸线条冷硬，仿佛刚才那瞬间的视线交汇从未发生。
广播里开始响起考生入场提示，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江野最后用余光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只看到一个挺直的、走向考场入口的白色背影。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也迈开脚步，汇入了涌动的人流，走向另一个入口。
两条曾经紧密交织的线，在经历剧烈的震荡和分离后，于这个人生的重大节点，再次出现了短暂而遥远的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接触。
只有那惊鸿一瞥中，无法掩饰也无法细诉的，万千复杂。
然后，各自转身，奔赴属于各自的，没有对方的未来考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