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争辉:天地雄心
第三章 钱塘聚义
历经半个多月的风餐露宿,陈近南终于踏入了江南钱塘府的地界。彼时正是暮春时节,江南的草木褪去了初春的嫩黄,尽数换上浓绿,枝桠间缀满细碎的花叶,空气里飘着草木的清香与江水的湿润气息。钱塘江如一条碧绿的绸带穿城而过,江面宽阔无垠,碧波荡漾间泛着粼粼波光,往来的船只穿梭不息,乌篷船的船帆林立,如展翅的白鹭顺着江水缓缓前行,船工们浑厚的号子声、船只摇橹的“咿呀”声交织在一起,顺着江风飘散开来,裹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温润,漫过两岸的青石板路。
城内更是一派繁华景象,街道宽阔平整,青石板路面被往来的车马行人磨得光滑透亮,雨后还泛着淡淡的水光,倒映着两侧鳞次栉比的商铺。绸缎庄的绫罗绸缎挂在竹架上,红的似火、绿的如翠、粉的若霞,色彩艳丽夺目;米铺的粮袋堆得如山,布袋上印着“五谷丰登”的字样,空气中飘着新米的清香;药堂的柜台后摆满了密密麻麻的药罐,药香醇厚,飘出老远;酒楼、茶馆的幌子随风轻轻晃动,“醉仙楼”“清风茶馆”的字迹遒劲有力,格外醒目。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挑着担子的商贩沿街叫卖,声音洪亮穿透人群;穿着绫罗绸缎的富商带着仆从缓步前行,手指上的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光,神态傲慢;孩童们扎着总角,在街角追逐嬉闹,笑声清脆如银铃;妇人们提着竹篮采购,鬓边插着素雅的珠花,低声交谈着家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的嬉闹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尽显江南水乡的富庶与繁华。
然而,这份繁华之下,却隐藏着无尽的黑暗与压迫,如同华丽锦缎上的破洞,触目惊心。街道上不时能看到身着玄铁铠甲、手持长刀的清军士兵,三五成群地横行霸道,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刀鞘上的铜环碰撞作响,兵器的刃口闪着凛冽的寒芒。他们面色凶狠,眉峰紧锁,眼神里满是轻蔑与戾气,随意推搡路边的行人,看到商铺里的货物便顺手拿起,塞进怀里,从不付钱。商户们敢怒不敢言,只能满脸堆笑地讨好,弯腰作揖时腰杆弯得极低,生怕一个不慎得罪了这些兵爷,招来无妄之灾。
街角处,有一位卖糖葫芦的老汉,年过花甲,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衣裳,袖口磨得发亮,佝偻着身子,推着一辆破旧的小推车沿街叫卖,沙哑的嗓音里满是疲惫。他脚步踉跄,不小心撞到了一名清军士兵的胳膊,士兵当即勃然大怒,眉头拧成疙瘩,一脚狠狠踹翻了老汉的糖葫芦摊。红彤彤的糖葫芦散落一地,裹着的糖衣摔碎,被路过的马蹄踩得稀烂,糖浆粘在青石板上,黏腻刺眼。老汉跪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士兵的裤脚,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苦苦哀求道:“兵爷,饶了我吧,这是我全家的生计啊!我孙儿还等着卖了钱买药呢!”
可士兵们根本不理会,为首的士兵啐了一口,眼神凶狠如狼,对着老汉拳打脚踢,拳头落在老汉的背上、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脚踹在老汉的腿上,老汉很快便鼻青脸肿,嘴角流着鲜血,额角的伤口渗出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他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呻吟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避让,躲在远处的屋檐下偷偷观望,眼中满是恐惧与愤怒,有人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却没人敢上前劝阻,只能眼睁睁看着老汉被欺负,不少妇人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满心无奈与悲愤。
陈近南站在街角的阴影里,身形挺拔如松,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块朴素的玉佩,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硬朗的下巴与紧抿的嘴唇。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道红痕,心中的怒火再次燃起,胸口微微起伏,眼中闪过凛冽的寒芒,愈发觉得推翻清廷的大业刻不容缓,百姓们早已不堪重负,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们撑起一片天。
陈近南没有过多停留,避开街道上巡逻的清军士兵,沿着僻静的小巷前行。小巷狭窄幽深,两侧是低矮的青砖瓦房,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偶尔有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小巷里行人稀少,只有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门口晒太阳,眼神浑浊,脸上满是皱纹,透着几分麻木与沧桑。最终,陈近南在城南找到一家偏僻的客栈住下,这家客栈名为“悦来客栈”,规模不大,陈设简陋,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刻着“悦来客栈”四个字,字迹模糊,边缘已经磨损。
客栈里的客人不多,大多是往来的商贩与行脚僧,说话声音都很低,显得格外安静,隐蔽性极强,不易引人注意。客栈老板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姓王,头发花白,梳着整齐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着,面容慈祥,眼角的皱纹里满是温和,眼神温和如暖阳,对人十分热情。看到陈近南进来,王老板连忙迎上前,搓着双手,笑着问道:“客官,住店还是吃饭?小店的阳春面味道不错,客官要不要尝尝?”
陈近南淡淡一笑,声音沉稳:“住店,给我来一间僻静点的房间。”
王老板点了点头,脸上笑容更甚:“好嘞,客官跟我来,二楼靠里的房间最僻静,窗外就是后院,没人打扰。”
陈近南付了房钱,跟着王老板走上二楼,木质楼梯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声响。住进二楼靠里的房间后,他打量了一番,房间不大,摆放着一张硬板床、一张木桌、两把木椅,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净整洁,桌面上没有一丝灰尘。房间窗户朝向后院,后院种着几株桃树,桃花早已凋谢,枝桠上结着小小的桃子,青绿色的,透着几分生机,偶尔有微风拂过,桃叶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格外清幽。
安顿好后,陈近南叫王老板送了些简单的饭菜到房间里,一碗白米饭,一碟清炒青菜,一碟腌咸菜,还有一碗豆腐清汤,饭菜简单却清淡可口。他简单吃了些东西,便躺在床上休息,连日的奔波让他疲惫不堪,眼皮越来越重,很快便沉沉睡去,梦中满是天地会壮大、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没有压迫,没有战乱,人人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陈近南便起身洗漱,换上一身普通的青色长衫,戴上一顶毡帽,将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与嘴唇,随后便走出客栈,开始暗中联络江南的反清义士。他早年随郑成功征战时,曾在江南一带停留过一段时间,结识了不少江湖人士与反清义士,这些人大多心怀家国,对清廷的统治不满,只是势单力薄,无法单独反抗。如今想要在江南立足,自然要先从这些旧人脉入手,凝聚他们的力量,共同对抗清廷。
按照早年记下的地址,陈近南穿过几条小巷,绕过几个清军的关卡,关卡处的清军士兵手持长枪,眼神警惕地打量着过往行人,盘查十分严格。陈近南压低帽檐,放慢脚步,顺利绕过关卡后,来到了钱塘江边的一处小院,这便是钱塘府有名的侠客苏仲文的隐居之地。
小院坐落在钱塘江边的一处高坡上,远离喧嚣的城区,四周环绕着茂密的香樟树,枝叶繁茂,空气里飘着香樟的清香,能清晰听到钱塘江的江水声,潺潺流淌,格外宁静。小院四周围着低矮的土墙,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细碎的紫色小花,花香清淡,透着几分雅致。院门口没有挂牌匾,只有两扇木质小门,门上刻着简单的竹纹,因常年风吹雨打,木质早已发黑,门旁种着几株翠竹,竹叶青翠欲滴,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增添了几分清幽之感。
陈近南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咚咚咚”,敲门声在宁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后门被打开,一名身着黑色短打、身形矫健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正是苏仲文。苏仲文年约三十,身材高大挺拔,身形匀称,肌肉结实,肩宽腰窄,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他面容俊朗,剑眉星目,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眼神锐利如鹰,透着几分警惕,腰间佩着一把长刀,刀鞘古朴,由黑檀木制成,上面刻着简单的云纹,刀柄上缠着黑色的布条,透着一股凌厉的气息。
他上下打量着陈近南,见陈近南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眼神中警惕更甚,沉声道:“阁下是谁?找我有何事?此地偏僻,不是寻常人该来的地方。”
陈近南抬了抬帽檐,露出面容,他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几分儒雅,眼神深邃坚定,朝着苏仲文拱手行礼,语气郑重地说道:“苏兄别来无恙?在下陈近南,早年曾与苏兄在苏州府的武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今日特来拜访。”
苏仲文听到“陈近南”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瞳孔微微收缩,仔细打量了陈近南片刻,随即认出了他,脸上的警惕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欣喜与敬佩,连忙侧身让陈近南进屋,笑着说道:“原来是陈先生,多年未见,陈先生风采依旧,快请进!当年苏州府一别,听闻陈先生随郑王爷收复台湾,战功赫赫,在下一直深感敬佩,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地相遇。”
陈近南跟着苏仲文走进小院,院内收拾得干净整洁,地面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隙里长着几株嫩绿的小草,显得格外有生机。院子中央种着一株老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浓密的枝叶挡住了大半阳光,树下摆放着一张石桌与几把石椅,石桌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还有一盘刚摘的青杏,青中带黄,透着几分生活气息。
苏仲文请陈近南坐在石椅上,亲自拿起紫砂壶,为他倒了一杯茶,茶水清澈透亮,飘着淡淡的茶香,是上好的西湖龙井。陈近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甘甜醇厚,缓解了一路的口渴与疲惫,他放下茶杯,笑着说道:“苏兄客气了,当年收复台湾,全靠郑王爷的英明领导与将士们的浴血奋战,在下只是尽了绵薄之力。”
“陈先生太过谦虚了,”苏仲文坐在陈近南对面,身体微微前倾,眼神诚恳地问道,“陈先生今日前来,想必不是单纯的拜访吧?以陈先生的身份,平日里事务繁忙,绝不会无故来钱塘府拜访在下。”
他知道陈近南并非寻常之人,早年便听闻陈近南是郑成功麾下的首席谋士,谋略过人,智勇双全,曾协助郑成功制定诸多作战计划,是一位心怀家国、有勇有谋的英雄人物。如今陈近南突然到访,定然有重要的事情,绝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叙旧。
陈近南放下茶杯,神色变得郑重起来,眼神坚定地看着苏仲文,缓缓说道:“苏兄果然聪慧,在下今日前来,确实有要事相商。郑王爷仙逝后,台湾孤悬海外,根基未稳,大陆的反清势力日渐衰微,不少反清义士被清廷迫害,要么战死沙场,尸骨无存,要么隐居山林,难以再形成气候。而清廷则日益嚣张,在各地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推行剃发易服令,稍有反抗便大肆屠戮,残害忠良,百姓们深受清廷压迫,苦不堪言,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大明江山落入异族之手,实在令人痛心。”
说到此处,陈近南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眼中闪过一丝悲愤,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下不忍看到百姓们遭受如此苦难,不忍看到大明江山就此覆灭,便在福建创立了天地会,以‘反清复明,替天行道’为宗旨,吸纳天下义士,共同对抗清廷,恢复大明江山,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今日前来,便是希望苏兄能加入天地会,与在下一同并肩作战,完成反清复明大业,为百姓们报仇雪恨,让大明江山重归正统。”
苏仲文听到天地会的成立,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露出了悲愤之色,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节泛白,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眼中满是怒火与不甘。他猛地站起身,朝着陈近南深深一揖,腰杆弯得极低,语气激动地说道:“陈先生创立天地会,以反清复明为己任,实在是大义之举,在下深感敬佩!我父曾是明朝的武将,官至总兵,清军入关后,他率领士兵在扬州抵抗清军,坚守城池三个月,最终因寡不敌众,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城中百姓也惨遭屠戮,扬州十日,血流成河,街道上的尸体堆积如山,我母亲也因悲痛过度,不久后便离世。”
说到亲人的遭遇,苏仲文的声音带着哽咽,眼眶微微泛红,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悲痛,继续说道:“这些年来,我隐居在钱塘府,暗中收留了不少反清义士,这些义士大多都是遭受过清廷迫害的百姓,或是明朝的旧部,我们一直在等待时机,为亲人报仇,推翻清廷,恢复大明江山,只是势单力薄,没有合适的首领带领,也没有完整的计划,一直未能如愿,只能在暗中隐忍,不敢公开反抗。如今天地会成立,有陈先生这样有谋略、有担当、有威望的首领带领,有众多义士的相助,反清复明大业,定能成功!在下愿意加入天地会,追随陈先生,就算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也绝不退缩,绝不背叛天地会,定要推翻清廷,为亲人报仇,为百姓们讨回公道!”
陈近南看着苏仲文坚定的眼神,听着他悲愤的话语,心中大喜,连忙起身扶起苏仲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苏兄忠勇可嘉,有苏兄相助,天地会如虎添翼!苏兄的家国情怀,在下深感敬佩,有我们共同努力,有天下义士的同心同德,定能早日推翻清廷,为百姓们报仇雪恨,恢复大明江山,让百姓们过上安稳的日子,不负天下百姓的期盼,也不负苏兄亲人的在天之灵!”
随后,陈近南又与苏仲文详细商议了天地会在江南的发展计划,他坐在石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缓缓说道:“苏兄,江南地区富庶,人口密集,江湖门派众多,反清义士也不在少数,是天地会发展的重要之地。想要在江南立足,首先要联络江南各地的江湖门派与反清义士,吸纳他们加入天地会,壮大天地会的势力;其次要建立一个隐蔽的总部,作为义士们聚集、训练、商议大事的地方;最后要暗中收集清廷的情报,了解清军的布防与动向,为日后的起义做准备。”
苏仲文认真听着,不时点头附和,他拿起桌上的青杏,咬了一口,随即说道:“陈先生考虑周全,在下佩服。这些年来,我收留的反清义士约有两百余人,他们大多身怀武艺,或是遭受过清廷的迫害,对清廷恨之入骨,忠诚度极高,正好可以纳入天地会,壮大天地会的势力。另外,我在江南地区认识不少江湖人士,人脉广泛,西湖剑派、丐帮江南分舵的负责人我都有交情,可以协助陈都有交情,可以协助陈先生联络这些门派,争取让更多的门派加入天地会。”
陈近南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赞许:“有苏兄相助,此事定然能顺利推进。我们先从西湖剑派入手,西湖剑派在江南江湖威望甚高,若是能说服他们加入,定然能带动更多门派响应。”
在苏仲文的帮助下,陈近南开始陆续联络江南各地的江湖门派。江南地区江湖门派众多,侠客云集,不少门派都有反清之心,只是碍于清廷的势力庞大,不敢公开反抗,只能暗中隐忍,默默积蓄力量,等待合适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