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走出浴室,T恤下摆垂到大腿,发梢还滴着水。
她站在床边没动,陆承骁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手里夹着烟,火光一明一暗。
房间很安静,只有烟头燃烧的声音。
她坐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锁骨上的纱布,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刚才那一幕在脑子里反复闪回——他抱着她穿过人群,咬她肩膀,说“这里只能有我的痕迹”。
她说不出是气还是怕。
她抬头看向那扇衣柜门,抽屉拉开了一半,最上面露出一张泛黄的纸角,边角卷起。
她起身走过去,伸手把那叠纸抽了出来。
第一张纸上写着一行字:“今天又被人说画得太私人,可我只是想画出心里的声音……想成为被需要的人。”
字迹是她的,笔锋有点抖,那是大学期末展前夜,她在工作室通宵改稿,喝完第三罐啤酒后随手写在草稿背面的。
这张纸本该在垃圾桶里。
她继续往下翻,一张是她在冰岛旅居时画的小房子,下面写着“如果有人愿意等我回家就好了”。
另一张是三年前在酒吧厕所隔间里涂鸦的线条人像,画的是一个男人穿着西装站在雨里,旁边写着“那个总出现在监控角落的男人是谁?”
她心跳变快。
这些纸,全是她扔掉的,有些甚至撕碎了,但都被拼好、压平,用透明文件袋包了起来。
每一张都按时间顺序排列,最近的一张是上周她在工作室喝咖啡时随手画的速写——陆承骁坐在会议桌主位,袖扣反光,眉骨那道疤在灯光下特别明显。
她记得那天她画完就揉成团丢进了废纸篓。
可现在它在这里,整整齐齐地躺着。
她猛地合上这叠纸,转身看他。
“你什么时候开始收集这些的?”她问。
他没回头,只是把烟摁灭在窗台的玻璃杯里。
“从你第一次说想被需要的时候。”他说。
声音很轻,但听得清。
她盯着他后颈的发根,那里有一小块没刮干净的胡茬,在昏黄灯下显出一点青灰。
“所以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她说,“不只是酒吧那次?”
他转过身,靠在窗框上,双手插进裤兜。
“你每次换工作室地址,我都找到了。你去冰岛那年,我在雷克雅未克住了三个月。你醉倒在迷迭香的第三十七次,是我让秦虹把你房间钥匙给我。”
她喉咙发紧。
“你跟踪我?”
“不是跟踪。”他往前走了一步,“是守着。”
她摇头,“这不是守,这是偷。你偷走了我的时间,我的情绪,我那些以为没人看见的瞬间。”
他走到她面前,没有碰她,只是低头看着那叠纸。
“你说得对。”他说,“我是偷了。但我不是为了伤害你。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你一次。”
她抬头看他。
他眼神没躲。
“大学那年你失踪三天,我去你学校找了七次。最后一次在垃圾桶里看到你写的‘大概没有人会在乎我有没有消失吧’,我就决定——以后你丢的东西,我都要捡回来。”
她手指微微发抖。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明白。”他说,“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哪怕你觉得自己不重要,也总有一个人把你当成全部。”
她忽然觉得喘不上气。
她把那叠纸放回抽屉,动作很慢,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她坐回床沿,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看着地板。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她说,“你做得太多,太早,我根本没机会选择要不要让你进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
“我不求你原谅。”他说,“我也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我做不到放手。从你写下‘想被需要’那一刻起,我就告诉自己——这个人,只能依赖我。”
手机响了。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父亲。
他看了一眼,没接。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她抬头看向他。
他还站在那儿,影子投在墙上,很长。
她忽然想起什么。
“那天在天台,你说你每年冬天都去冰岛看极光。”她说,“是因为我画的那幅《极光序曲》?”
他点头。
“你画里的星星排成了五角星。后来我去了那里,发现现实中的极光从来没有那种形状。但我在锁骨下纹了它。因为那是你心里的世界。”
她没说话。
她想起他在维修间用领带缠她手腕的样子,想起他在阳台咬她肩膀的样子,想起他抱着她穿过车库的样子。
原来都不是冲动。
是早就计划好的。
是一场持续了多年的靠近。
她不知道这是爱还是控制。
但她知道,他已经把她生命里所有破碎的瞬间都捡了起来,藏进这个抽屉,当成珍宝。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夜风吹进来,带着一点凉意。
他没跟过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
他正把抽屉轻轻推回去,动作很轻,像在对待易碎品。
然后他走向书桌,拿起手机。
屏幕再次亮起。
还是那个名字。
父亲。
他看了她一眼,按下接听键前低声说:“别怕,我在。”
电话接通。
他刚开口,楼下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
轮胎碾过路面,由远及近。
他眉头一皱,迅速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楼外十米处,车灯熄了,驾驶座没人。
他立刻挂断电话,抓起外套。
“待在这儿。”他说。
她站起来。
“外面是谁?”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机塞进口袋,朝门口走。
手碰到门把时,他又停下。
回头看了她一眼。
“别出来。”他说。
然后拉开门走出去。
门关上了。
屋里只剩她一个人。
旧电视屏幕闪着雪花点,映出她模糊的脸。
她慢慢走回床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抽屉边缘。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正在靠近。
不是他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