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暑气未消，县中学开学的日子临近了。
这些天，土房里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氛——既有金榜题名的喜悦，也有即将离别的伤感。
谢媃开始为秦淅准备行装。她连夜赶制了两套新衣服，一针一线都缝得格外仔细；又把家里最好的被褥拆洗翻新，棉花晒得蓬松柔软；还特意做了一个结实的帆布书包，比秦淅现在用的那个大了不少。
"妈妈，不用带这么多，"秦淅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轻声说，"县中学提供住宿用品，衣服带两套换洗的就行。"
谢媃头也不抬地继续缝着："学校提供的是学校的，妈妈做的是妈妈的。睡着妈妈做的被子，穿着妈妈做的衣服，就像妈妈在身边一样。"
秦淅的眼眶红了。他默默走到母亲身边坐下，拿起另一件衣服帮着缝补。
母子俩就这样静静地做着针线活，油灯的光晕笼罩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温馨而伤感的气息。
薛妗和许绀也感受到了离别的临近。薛妗更加黏着哥哥，只要秦淅在家，她就跟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许绀则变得特别听话，不再调皮捣蛋，生怕给哥哥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天晚上，全家围坐在一起，开了一个特别的家庭会议。
"淅淅马上就要去县里上学了，"谢媃说，"这是好事，但也意味着我们一家人要暂时分开。今天，我们来说说各自的打算。"
她先看向秦淅："淅淅，到了县里，你打算怎么安排学习和生活？"
秦淅认真地说："我打听过了，县中学管理很严格，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晚上九点熄灯。周末可以自由活动。我打算每个月回家一次，平时就专心学习。"
"不要太辛苦，"谢媃叮嘱，"该休息时要休息。钱不够了就写信回家，妈妈给你寄。"
"我是公费生，吃饭住宿都不花钱，"秦淅说，"公社奖励的二十块钱，我留十块在身边应急，另外十块留给家里。"
谢媃摇摇头："家里的钱够用，你都带着。县城里开销大，万一有什么急用。"
母子俩推让了半天，最后决定秦淅带十五块，留五块在家里。
"我会想辦法多挣些钱，"薛妗插话，"我编的草帽现在能卖一毛钱一顶了，刺绣也快出师了。等我赚了钱，给淅哥买书！"
许绀也抢着说："我捡废品卖钱！给淅哥买本子！"
秦淅感动地看着弟妹："谢谢你们。不过你们也要以自己的学习为重，不要为了赚钱耽误了功课。"
"我们知道。"薛妗和许绀齐声说。
谢媃欣慰地看着三个孩子。离别在即，他们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彼此。
"淅淅，"谢媃继续说，"到了新环境，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天冷加衣，不要熬夜。遇到困难不要硬扛，记得写信回家。"
"我知道，妈妈。"秦淅点头。
"还有，"谢媃犹豫了一下，"县里的同学可能家境都比较好，不要自卑，也不要攀比。咱们人穷志不穷。"
秦淅坚定地说："妈妈放心，我记住了。"
家庭会议结束后，秦淅把薛妗和许绀叫到一边，郑重地交代："我走后，你们要听妈妈的话，帮妈妈分担家务。薛妗，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许绀，你是男子汉，要保护妈妈和姐姐。"
薛妗红着眼睛点头："淅哥放心，我会的。"
许绀也用力点头："我一定听话！"
离别的日子终于到了。
开学前一天晚上，谢媃几乎一夜未眠。她一遍遍地检查儿子的行装，生怕漏了什么。其实她知道，县中学什么都有准备，这些忙碌更多是为了缓解自己心中的不舍。
天刚蒙蒙亮，秦淅就起床了。他穿上谢媃做的新衣服，背上新书包，整个人焕然一新，已经有了中学生的模样。
早饭时，大家都吃得很少。饭后，秦淅最后一次检查房间，把每一样东西都摆放整齐。
"我走了。"他说，声音有些哽咽。
谢媃点点头，强忍着泪水："路上小心。到了就写信回来。"
薛妗和许绀一左一右地拉着哥哥的手，不肯放开。
"淅哥，你会想我们吗？"许绀带着哭腔问。
"当然会，"秦淅蹲下身，摸摸弟弟的头，"每个月放假我就回来。"
薛妗把一个小布包塞到哥哥手里："这是我做的笔袋，装着新铅笔和橡皮。还有...还有我写的一封信，你路上看。"
秦淅接过布包，紧紧攥在手里："谢谢妗妗。"
送行的时刻到了。一家人走出土房，晨光中，秦淅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
"就送到这里吧，"秦淅对家人说，"你们回去吧。"
谢媃摇摇头："妈妈送你去车站。"
于是，四人一起向公社车站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早起的村民，都热情地和秦淅打招呼，祝他学业有成。
到了车站，开往县城的班车已经等在那里。秦淅把行李放上车，转身面对家人。
"妈妈，我走了。"他轻声说。
谢媃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伸手为儿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好好照顾自己。"
秦淅重重地点头，然后看向弟妹："你们也是。"
他依次拥抱了薛妗和许绀，最后深深地看了谢媃一眼，转身上了车。
班车缓缓启动，秦淅从车窗探出头，向家人挥手。谢媃、薛妗、许绀也用力挥手，直到班车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回家的路上，三个人都沉默着。土房里突然少了一个人，显得空荡荡的。
薛妗首先打破了沉默："妈妈，从今天起，我来帮淅哥做他平时做的家务。"
许绀也说："我负责砍柴和挑水！"
谢媃看着两个懂事的孩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好，我们一起把这个家照顾好，等淅淅回来。"
那天晚上，油灯下只有三个人。薛妗在写作，许绀在做手工，谢媃在缝补衣物。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又有些不同——少了一个人的呼吸声，少了一个人的身影。
"妈妈，"薛妗突然说，"我想淅哥了。"
谢媃摸摸她的头："妈妈也想。但是淅淅去追求他的梦想了，我们应该为他高兴。"
她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心中既伤感又欣慰。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今天的分离，预示着明天更广阔的天地。
而此时，在开往县城的班车上，秦淅打开了薛妗给他的信。
"亲爱的淅哥："信上工整的字迹写着，"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在去县里的路上了。我和绀绀会想你的，妈妈也会。但是你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会好好照顾自己，也会照顾好妈妈。"
"县中学是个新环境，你可能会遇到很多优秀的同学。不要害怕，你也很优秀。记住妈妈的话，人穷志不穷。"
"我会继续努力写作，绀绀也会继续做他的小发明。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要让你看到我们的进步。"
"最后，淅哥，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保护和照顾。你是我最好的哥哥，永远都是。"
"想你的妹妹 妗妗"
信的末尾，还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旁边写着"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秦淅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笔袋里。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芒。
为了家人，为了未来，他一定要在县中学闯出一片天地。
班车驶向远方，载着一个少年的梦想，也载着一个家庭的希望。离别是结束，也是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