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司的晨雾还未散尽，急促的马蹄声便打破了府衙的宁静。属官翻身下马，神色慌张地冲进正厅，手中的卷宗几乎要攥出水来：“少卿！城东李家庄发现第三具焦骨，死者身份已确认，是当年尚书府案的关键证人李嬷嬷！”
沈砚辞刚与陆景然商议完昨夜户部遇袭之事，闻言猛地起身，玄色官袍扫过案几，砚台中的墨汁溅出几滴，落在泛黄的卷宗上。“死状与前两起一致？”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完全一致！骨骼碳化均匀，胸口嵌着荧惑令牌，现场没有任何可燃物残留。”属官喘着气，“李嬷嬷十年前离京后便隐居李家庄，今早被邻居发现死于家中柴房，尸体已经冰凉。”
苏清晏刚为陆景然处理完手臂上的刀伤，听闻消息立刻提着药箱赶来：“我跟你们一起去。”她眸色凝重，李嬷嬷是父亲手记中记录的关键证人，如今也遭灭口，凶手的动作越来越快，显然是在赶在他们查明真相前，扫清所有障碍。
陆景然按住伤口，起身道：“我也去。昨夜那些影阁杀手的招式路数，我记下了几分，或许能在现场找到线索。”
沈砚辞点头，不再多言，率先迈步出门。三骑快马驶出青冥司，朝着城东李家庄疾驰而去。此时天色微亮，官道两旁的麦田泛着青绿色，晨露打湿了马蹄，却冲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迫感。
半个时辰后，李家庄已然在望。村子不大，依山而建，李嬷嬷的家在村子最西侧，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周围围满了围观的村民，神色惊恐地议论着。青冥司的兵丁早已封锁了现场，见沈砚辞等人到来，立刻让开道路。
柴房的木门虚掩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混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沈砚辞推开门，晨光从破旧的窗棂射入，照亮了屋内的景象——李嬷嬷的焦骨蜷缩在柴堆旁，骨骼发黑，与赵忠、周勇的死状别无二致，一枚青铜令牌嵌在胸骨之间，“荧惑”二字在微光中透着寒意。
苏清晏戴上丝质手套，蹲下身仔细勘验。她先是检查了骨骼的整体状态，随后取出探针，逐一探查骨骼的缝隙与关节处。“和前两起一样，骨骼碳化均匀，无外力损伤痕迹，确认是引火毒所致。”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翻看焦骨周围的柴草，“但有一点不同。”
沈砚辞与陆景然凑近查看，只见苏清晏从柴草中夹起一丝细微的淡黄色粉末，放在鼻尖轻嗅：“这是西域安息香的粉末。前两起案件的现场，都没有发现这种东西。”
“安息香？”陆景然皱眉，“这种香料名贵稀少，只有京中权贵府邸才会使用，李嬷嬷一个隐居乡野的老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不是她的。”苏清晏笃定道，“这粉末附着在焦骨表面，应该是凶手带来的。引火毒的发作需要诱因，或许这安息香，就是触发毒素燃烧的关键。”她将粉末收好，“回去后我会做进一步检测，确认它与引火毒的关联。”
沈砚辞目光扫过柴房四周，土墙斑驳，墙角堆着一些干枯的柴草，地面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李嬷嬷是被凶手带到柴房的？”他蹲下身，指尖抚过地面的痕迹，“拖拽痕迹杂乱，似乎有过挣扎。”
“李嬷嬷年近七十，体弱多病，即便挣扎，也不可能留下这么深的痕迹。”陆景然补充道，“或许是凶手在搬运尸体时，动作过于粗暴所致。”
沈砚辞摇头：“更有可能，凶手与李嬷嬷有过交谈，甚至发生了冲突。”他指向墙角的矮桌，桌上放着一个倒扣的粗瓷碗，碗沿有少量残留的茶汤，“李嬷嬷招待过凶手，之后才遭毒手。”
苏清晏立刻取样茶汤残留，装入特制的瓷瓶中：“我会检测茶汤中是否有麻醉剂或其他毒素。如果凶手曾与李嬷嬷接触，或许能从残留中找到线索。”
就在此时，一名兵丁从屋外进来禀报：“少卿，村民说李嬷嬷昨晚见过陌生人。据邻居回忆，昨夜有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来过李嬷嬷家，自称是京中来的亲戚，询问当年尚书府的旧事，聊了大约一个时辰才离开。”
“青衫男子？”沈砚辞眸色一沉，“可有看清容貌？”
“天色太暗，又隔着老远，只看到身形瘦高，说话声音低沉，听不出具体年纪。”兵丁回道，“邻居还说，那男子离开时，手里拿着一个锦盒，看起来很贵重。”
陆景然摩挲着下巴：“锦盒？难道是李嬷嬷手里有什么信物，被凶手夺走了？”
“有可能。”苏清晏站起身，“李嬷嬷是当年尚书府的奶娘，或许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秘密，甚至藏有相关的信物。凶手为了得到信物，才伪装成亲戚接近她。”
沈砚辞沉吟片刻，下令道：“立刻在全村范围内排查，寻找那名青衫男子的踪迹，重点询问客栈、渡口等来往人员密集之地。另外，仔细搜查李嬷嬷的住处，任何细微的物件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可能藏有信物的隐秘角落。”
兵丁们立刻行动起来，陆景然也跟着出去巡查，柴房内只剩下沈砚辞与苏清晏。苏清晏继续勘验焦骨，忽然在李嬷嬷的指骨处停了下来：“沈少卿，你看这里。”
沈砚辞凑近，只见李嬷嬷的指骨缝隙中，嵌着一丝极细的红色丝线，质地光滑，不像是寻常布料的纤维。“这是什么？”
“像是西域进贡的云锦丝线。”苏清晏小心地将丝线取出，“这种云锦只有宫廷和少数权贵府邸才有，寻常人根本得不到。前两起案件的死者身上，都没有发现这种丝线。”
“安息香、云锦丝线……”沈砚辞低声自语，“凶手的身份越来越清晰了。他不仅与影阁有关，还与京中权贵有着密切联系，甚至可能经常出入权贵府邸。”
苏清晏心中一动：“谢渊？”
沈砚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眸色愈发沉凝：“目前还不能确定，但线索都在指向他。当年收缴荧惑石、与影阁往来密切、府邸中常有西域贡品……这些都与凶手的特征吻合。”
两人将现场勘验完毕，带着采集到的样本返回青冥司。刚踏入验尸房，陈老丈便迎了上来，手中拿着一份化验单：“清晏，你们回来了。我对前两具焦骨的毒素残留做了进一步检测，发现引火毒中还掺有少量‘醉魂草’的成分，这种草药能让人意识模糊，配合麻醉剂使用，可让死者在毫无反抗的情况下中毒。”
“难怪赵忠和周勇死前没有挣扎痕迹。”苏清晏点头，立刻将新采集的样本取出，“师父，麻烦您检测一下这安息香粉末和茶汤残留，看看是否与引火毒有关联。另外，这根云锦丝线，也请您帮忙辨认一下出处。”
陈老丈接过样本，开始忙碌起来。苏清晏则取出银质器皿，倒入解毒液，将安息香粉末放入其中。器皿中的液体瞬间沸腾起来，颜色变为深褐色。“安息香中果然含有触发引火毒的成分！”她神色凝重，“凶手先让李嬷嬷喝下掺有醉魂草的茶汤，使其意识模糊，再将安息香点燃，触发引火毒自燃，手法比前两起更为缜密。”
沈砚辞站在一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开口：“你父亲的手记中，除了赵忠、周勇和李嬷嬷，还有哪些与尚书府案相关的人员？”
苏清晏回忆片刻，摇头道：“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几位负责审讯的小吏，还有一位户部的主事，好像姓王。我当时年纪太小，很多细节都模糊了。”
“立刻派人去查户部主事王大人的下落。”沈砚辞当机立断，“凶手接连杀害三人，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另外，查一下京中近期有哪些权贵府邸购买过安息香和云锦，重点排查太傅府。”
属官领命而去，验尸房内一时陷入沉默。陈老丈忽然道：“沈少卿，这云锦丝线我认得。这种红色云锦，是去年西域进贡的贡品，宫中只赏赐给了三位大臣，其中一位就是太傅谢渊。”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让验尸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苏清晏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真的是谢渊？”
陈老丈颔首，语气肯定：“不会错。这种云锦的织法独特，丝线中掺有金箔，阳光下会泛出淡淡的光泽，正是谢渊府中常用的布料。”
陆景然恰好巡查回来，听闻此言，脸色一变：“这么说来，凶手就是谢渊的人？甚至可能是谢渊亲自指使？”
“可能性极大。”沈砚辞语气低沉，“但谢渊位高权重，没有确凿证据，根本无法动他。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下一位潜在受害者，保护他的安全，同时收集更多证据。”
就在此时，属官匆匆来报：“少卿，查到了！户部主事王大人名叫王承业，十年前参与过尚书府案的账目核查，如今仍在户部任职。另外，我们查到，太傅府在半个月前确实购买过大量安息香，而且府中下人透露，近期有不明身份的青衫男子频繁出入。”
“不好！”沈砚辞脸色一变，“王承业有危险！立刻派人前往王府，全力保护他的安全！”
属官刚要动身，另一名兵丁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神色惨白：“少卿……不好了！王大人……王大人在家中遇害了！死状与前几起一模一样，也是焦骨，胸口嵌着荧惑令牌！”
众人皆是一惊，沈砚辞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凶手的动作实在太快，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又害了一人。“立刻去王府！”沈砚辞率先冲出验尸房，“这次一定要找到凶手的破绽！”
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往王府，王府内外早已乱作一团，管家哭天抢地，下人四处奔逃。沈砚辞等人直奔案发现场——王承业的书房，只见焦骨倒在书桌旁，周围的书籍、笔墨都被引燃，烧成了灰烬，唯有那枚荧惑令牌依旧嵌在胸骨之间，透着森冷的寒意。
苏清晏立刻展开勘验，发现王承业的骨骼上同样有醉魂草和麻醉剂的残留，现场也找到了安息香的灰烬。“与李嬷嬷案的手法一致，凶手是同一人。”她检查着书桌，忽然发现桌案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用指甲刻下的字迹，“沈少卿，你看这里。”
沈砚辞凑近，只见划痕模糊不清，像是一个“谢”字的上半部分。“王承业死前，似乎想留下凶手的线索。”他沉声道，“这更能证实，此案与谢渊有关。”
陆景然环顾书房，目光落在窗边的脚印上：“这里有一枚陌生的脚印，尺码较大，应该是男子留下的。而且脚印上沾有少量的红土，这种红土只有城西的乱葬岗才有。”
“城西乱葬岗？”沈砚辞眸色一凛，“凶手可能在那里藏身，或者藏有作案工具。”
“我立刻带人去搜查！”陆景然转身就要走。
“等等。”沈砚辞叫住他，“谢渊老谋深算，很可能会设下陷阱。你带少量人手，暗中探查，切勿打草惊蛇。如果发现线索，立刻回报，不可擅自行动。”
“明白。”陆景然点头，迅速带人离去。
苏清晏继续在书房中排查，忽然在书架的角落发现了一个暗格。暗格中没有信物，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三、七、九、十二”。“这是什么意思？”苏清晏不解，将纸条递给沈砚辞。
沈砚辞接过纸条，反复查看，眉头紧锁：“或许是账本的页码，或者是某种密码。王承业当年负责核查尚书府的账目，或许发现了谢渊贪污的证据，将其记录在了某个隐秘的账本中，这串数字就是账本的关键线索。”
“我们可以去户部查一下当年的账目。”苏清晏提议。
“没用的。”沈砚辞摇头，“当年的账目早已被谢渊篡改或封存，就算找到，也未必能发现线索。而且，谢渊现在肯定已经有所察觉，我们去户部查账，只会打草惊蛇。”他将纸条收好，“先将这串数字记下，或许后续能找到对应的线索。”
此时，陈老丈派人送来消息，茶汤残留中确实检测出醉魂草的成分，与引火毒的成分完全吻合。同时，他还发现，李嬷嬷指骨中的云锦丝线，除了谢渊府中使用，靖安侯府也有少量收藏。
“靖安侯府？”陆景然刚从城西回来，听闻此言，脸色一变，“不可能！我父亲绝不会与影阁勾结，更不会参与这种命案！”
沈砚辞看向他，语气平静：“我没有怀疑靖安侯大人，只是线索指向这里，不能忽略。或许是凶手故意留下靖安侯府的信物，嫁祸于人。”
陆景然沉默片刻，点头道：“我会回去查一下府中的云锦使用情况，看看是否有遗失。如果真的是府中之人泄露，我一定不会姑息。”
天色渐暗，王府的搜查没有更多收获。沈砚辞等人返回青冥司，刚踏入府衙，便见一名宦官手持圣旨，站在正厅中央。“沈少卿接旨！”宦官尖细的声音响起。
沈砚辞等人连忙跪下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期汴安接连发生连环命案，人心惶惶，青冥司办案不力，致使凶案频发。着太傅谢渊协助青冥司查案，统筹全局，凡涉及官员府邸排查，需经谢渊同意方可进行。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沈砚辞心中一沉。这分明是谢渊在借机干预查案，今后他们的行动将处处受限，想要收集证据，更是难上加难。
“臣领旨谢恩。”沈砚辞起身，接过圣旨，眼底闪过一丝寒芒。他知道，谢渊已经开始反击，这场追查之路，将会更加凶险。但他绝不会退缩，十年前的血海深仇，如今的连环命案，都让他必须坚持下去，直到将真凶绳之以法。
苏清晏看着沈砚辞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既担忧前路的凶险，又敬佩沈砚辞的执着。她握紧了手中的药箱，暗自下定决心，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要与沈砚辞并肩作战，查清真相，为父洗冤，也为那些无辜惨死的人讨回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