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时休庭结束，密室的灯光重新亮起。九个人眼下都有阴影，但眼神比昨天更加锐利。安遇依然站在圆心，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
“现在开始证据质证。”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你们可以调用任何卷宗材料，可以要求重现任何场景，可以向系统提出任何问题。真相之核会提供它所知的一切。”
周文敏第一个举手：“我要查看所有法医鉴定的原始记录，包括草稿、修改痕迹和签字流程。”
全息屏幕瞬间展开十二个分屏，显示着从现场勘察到最终报告的237页文档。周文敏戴上老花镜，开始逐行检视。
“这里，”他放大第三页的一行小字，“初检记录写‘尸体角膜轻度混浊’，但最终报告是‘角膜高度混浊’。死亡时间估算因此提前了两小时。”
赵天平立刻调出角膜混浊与死亡时间对照表：“如果是高度混浊，死亡时间应该在晚上8点到9点之间。但陈明的不在场证明显示，这个时间他在家，有邻居作证。”
“邻居的证词说看见陈明房间灯亮着，但不能证明他在房间内。”郑卫国提醒。
“但死亡时间提前，意味着作案时间窗口变化。”张自立调出陈明的手机定位记录，“晚上8点到9点，陈明的手机信号一直在家。如果死亡时间真是8-9点，他不可能作案。”
李飞突然说：“我要看现场所有照片的原始数据，包括EXIF信息。”
上千张照片瀑布般流下。李飞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快速滑动，摄影师的职业本能让他对图像异常敏感。
“停。”他定格在一张血衣的特写，“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11月4日凌晨3点17分。但物证登记表显示，血衣是在11月3日晚11点40分提取的。中间这3小时37分钟，血衣在哪里？”
安遇回答：“在临时物证室B-7号柜。”
“谁有权限进入？”
“当晚值班人员：物证管理员王某，技术员刘某，刑侦支队副队长张某。”
王利眯起眼睛：“我要看这三个人的银行流水，案发前后三个月。”
数据流出，但部分信息被屏蔽。“根据隐私保护法，非涉案人员金融信息需审批调取。”安遇说。
“那就申请审批。”王利坚持。
“申请已提交，预计72小时回复。”安遇的声音毫无起伏，“但你们的时间还剩61小时。”
刘素琴轻轻说：“我想看林小雨的日记。尸检报告说她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卷宗里没有日记内容。”
一本粉红色封面的日记本出现在空中。翻开，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17岁女孩的日常：考试压力，暗恋的学长，与父母的争吵，对未来的迷茫。最后一篇日记停在11月2日，案发前一天：
“今天爸爸又发脾气了，砸了妈妈留下的花瓶。他说公司要破产了，有人要逼死他。我问他欠了谁的钱，他不说，只是哭。我第一次看见爸爸哭。我好怕。明天要去工厂拿妈妈留下的东西，希望一切顺利。”
“工厂？”陈明理抓住关键词，“她要去工厂？案发的那个纺织厂？”
“是的。”安遇调出补充材料，“林小雨的母亲三年前在纺织厂工作，因工伤去世，厂里赔偿了20万。林小雨在日记中提到，母亲有遗物留在工厂更衣柜，一直没去取。”
“所以她去工厂是为了取遗物，不是去见陈明？”刘素琴的声音颤抖。
“日记是主观记录，不能作为客观证据。”周文敏提醒，“但可以解释她为什么在晚上去废弃工厂。”
张自立一直在研究血迹分析报告。这位工程师出身的企业家，对数据和模型有天生的敏感。
“我要做一次血迹喷溅模拟。”他说。
三维场景重建。林小雨的虚拟人体躺在地上，后脑伤口处开始“喷溅”虚拟血液。张自立调整参数：打击角度、力度、高度、次数...
第一次模拟，设定凶手身高172cm（陈明身高），站在死者侧面打击。血迹喷溅形态与现场照片匹配度67%。
第二次模拟，凶手身高178cm，从正面打击。匹配度提升到72%。
第三次模拟，凶手身高185cm，从背后袭击，死者转身时击中侧面。匹配度89%。
“陈明身高172cm。”张自立指着数据，“如果是他作案，血迹形态不可能有这么高的匹配度。除非他在作案时踩了什么东西增高，或者死者当时处于特殊体位。”
他调出尸体位置的三维扫描图：“死者倒地的姿势是侧卧蜷缩。如果是172cm的凶手站在侧面打击，血迹应该主要喷向死者的右侧地面和墙壁。但现场血迹分布显示，大量血迹喷溅到了左侧3米外的染缸上。”
他启动第四次模拟：凶手身高185cm，站在死者头部后方，用右手持扳手斜向下打击。这一次，匹配度达到了94%。
“这更符合现场血迹分布。”张自立说，“但陈明是左撇子。所有证人证言、视频资料、笔迹鉴定都显示，他惯用左手。而现场重建显示，凶手应该是右利手。”
他调出陈明用左手写字的视频，又调出现场血迹喷溅的镜面对称模拟——如果是左利手，血迹形态会完全不同。
“要么陈明突然改用右手作案，”张自立总结，“要么凶手另有其人，是个身高185cm左右的右利手男性。”
赵天平重新审视指纹证据。“现场共提取到27枚有效指纹，其中24枚属于工厂原有人员，2枚属于林小雨，1枚属于陈明。陈明的指纹在染缸边缘，右手拇指。”
他放大指纹照片：“但看纹路走向，这个拇指指纹是‘推’的动作留下的，不是‘握’。如果是作案时握住染缸边缘，应该是抓握形成的指纹，纹路会变形。但这个指纹很完整，纹路清晰，更像是...轻轻按上去的。”
“可能是不经意碰到的。”郑卫国说。
“但陈明为什么要碰染缸？”李飞问，“根据他的供述，他从未去过那个工厂。如果指纹是作案时留下的，应该在扳手或死者身上，而不是在染缸边缘一个毫不显眼的位置。”
安遇调出了染缸的3D模型。这是一个废弃的染料缸，高1.2米，直径0.8米，边缘有破损。陈明的指纹在缸体外侧中下部，距离地面约0.7米。
“这个高度，正好是成年人站立时手自然下垂的位置。”赵天平比划着，“如果是不小心碰到，应该在这个高度。但如果是作案时紧张抓握，应该更高，在缸口边缘。”
他调出压力分析：“指纹中心的纹路比边缘浅，说明是按压力度较轻。如果是作案时的紧张抓握，压力应该更大，纹路会更深更清晰。”
“还有，”周文敏指着另一份报告，“现场还发现了第三枚未知指纹，在染缸内侧底部。但这份报告在最终版本中被删除了。为什么？”
安遇调出原始记录。确实，在初检报告中有第三枚指纹的记录，标注为“未知，纹路不完整，无法比对”。但在最终呈堂的证据清单中，这枚指纹消失了。
“我要知道这枚指纹的细节。”陈明理说。
图片放大。一枚残缺的指纹，只有中心部分，纹路粗大，应该是成年男性的拇指或食指。
“能比对吗？”刘素琴问。
“样本库中没有匹配。”安遇回答，“但这枚指纹的纹路间距比陈明的宽0.3毫米，意味着手指更粗。初步判断，来自一个手掌较大的人。”
“陈明的手掌尺寸是中等偏小。”张自立调出体检数据，“这枚指纹不属于他。”
王利一直在梳理时间线。他在虚拟屏幕上画出一条时间轴，从11月2日林小雨最后一篇日记，到11月3日案发，再到11月4日陈明被捕。
“看这里。”他标出一个红点，“11月2日晚9点，林小雨接到一个电话，通话时长2分17秒。来电号码是未实名登记的黑卡，基站定位在城南工业区。”
“11月3日下午4点，这个号码又打来，通话47秒。林小雨接电话时正在学校，同学听见她说‘我今天放学晚，可能要8点以后’。”
“晚上7点30分，林小雨离开学校。监控拍到她独自往城西方向走。”
“晚上8点05分，陈明在家和母亲视频通话，时长12分钟。这期间，他的脸一直出现在镜头中。”
“晚上8点17分，林小雨的手机信号出现在纺织厂附近。”
“晚上8点20分到8点50分，陈明在班级群里讨论数学题，发了三条消息。”
“晚上9点，林小雨的手机信号消失。法医推测死亡时间在8点30分到9点30分之间。”
“晚上9点10分，陈明出门扔垃圾，被楼道监控拍到，9点15分返回。”
“晚上9点20分，有匿名电话报警，称纺织厂有‘奇怪的声音’。报警电话经过变声处理。”
“晚上9点35分，第一批警察到达现场。”
王利指着8点20分到8点50分这个时间段：“如果死亡时间在8点30分到9点30分之间，那么陈明在8点20分到8点50分在群里发言，理论上有可能作案。但从他家到工厂最快15分钟，作案至少需要10分钟，返回15分钟，总共40分钟。他只有30分钟窗口，而且还要处理现场，更换衣物。时间非常紧张。”
“更重要的是，”他放大报警记录，“匿名报警电话说听到‘奇怪的声音’。但法医鉴定，林小雨是被一击致命，没有呼救，没有挣扎。那么‘奇怪的声音’是什么？”
安遇调取了当晚工厂周边的声音监控记录（警方为调查周边环境违规放置的）。在晚上9点到9点10分之间，确实录到类似重物倒地的声音，以及...金属摩擦声。
“像是...拖动染缸的声音。”李飞辨认道。
“如果是陈明作案，他为什么要拖动染缸？”刘素琴不解。
“可能不是为了拖动染缸，”周文敏沉吟，“而是染缸里有什么东西，他需要移动或查看。”
张自立要求调取陈明和林小雨手机的完整数据恢复记录。两人的手机都在案发后作为证据扣押，技术人员恢复了删除的数据。
林小雨的手机里，除了那条约她去工厂的陌生号码短信，还有11条已删除短信，来自同一个未实名号码。时间跨度从10月20日到11月2日。
“老地方见，东西准备好了。”
“最后一次，拿到就两清。”
“别耍花样，你知道后果。”
“8点，别迟到。”
语气越来越强硬，最后一条是11月2日晚：“明天晚上8点，厂里见。把你妈的东西拿走，以后别找我。”
“这明显是勒索或交易。”陈明理说，“林小雨的母亲在工厂去世，会不会留下了什么东西，被人用来勒索？”
“但林小雨家并不富裕，有什么值得勒索的？”王利质疑。
“也许是证据。”郑卫国说，“工伤死亡的证据，或者...其他把柄。”
陈明理的手机数据更简单。除了正常的学习、生活记录，只有一条可疑的：11月3日下午5点，他搜索了“纺织厂旧址 安全吗”。
“他为什么要搜索这个？”刘素琴问。
“也许他也想去那里。”李飞猜测，“如果他也被同一个人勒索或威胁？”
“但陈明和纺织厂有什么关系？”周文敏皱眉，“他母亲是摆摊的，父亲早逝，和纺织厂没有交集。”
安遇调出了陈明的家庭背景深入调查。陈明的父亲陈建国，十年前在纺织厂工作过三个月，临时工，没有正式记录。而林小雨的母亲王秀英，也在同一时期在纺织厂工作，正式工。
“两人是同事？”赵天平敏锐地察觉。
进一步调查显示，陈建国和王秀英不仅是同事，还住在同一个职工宿舍楼。陈建国离开工厂的时间，正好是王秀英工伤死亡前一个月。
“陈明知道这件事吗？”刘素琴轻声问。
“根据他的日记，他不知道父亲在纺织厂工作过。他父亲去世时他只有8岁，对父亲的工作了解不多。”安遇回答。
时间过去了12小时。九个人都精疲力尽，但眼神更加明亮。他们看到了裂缝，看到了疑点，看到了这个“铁案”锈迹下的真相可能。
“现在重新投票。”安遇说，“认为陈明有罪的，举手。”
郑卫国和周文敏举起了手，但举得很慢，很犹豫。
“认为无罪的，举手。”
李飞、张自立、王利、赵天平、刘素琴、陈明理举起了手。孙国栋迟疑了一下，也举起了手。
7票无罪，2票有罪。
“我需要更多解释。”周文敏放下手，疲惫地说，“疑点很多，但间接证据仍然指向陈明。我需要一个更完整的、能解释所有疑点的故事。”
“我也是。”郑卫国说，“我相信程序，但现在程序本身出现了问题。我需要知道，如果陈明无罪，真凶是谁？动机是什么？如何做到的？”
安遇沉默片刻，然后说：“你们可以要求重现特定时间段的现场。但每次重现消耗2小时审判时间。你们还剩49小时。”
“重现11月3日晚8点到9点，纺织厂及周边500米范围内的一切活动。”张自立说。
“同意。”其他人附和。
“重现开始。”安遇说。
密室暗了下来。全息影像将他们包围，他们“站”在了虚拟的纺织厂中。时间是2024年11月3日晚8点，天色已暗，废弃的厂房在月光下像巨兽的骨架。
晚上8点05分，林小雨出现在厂区东侧入口。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个小手电，神色紧张，不时回头张望。
她穿过废弃的车间，来到染整区域。这里排列着十几个废弃的染缸，有的还残留着暗色的染料。她在第三个染缸前停下，用手电照着缸内。
“东西在哪？”她对着空气说，声音颤抖。
没有回答。她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忙音。她又发了一条短信：“我到了，你在哪？”
依然没有回复。她开始翻找染缸周围，搬开杂物，掀起破布。最后，她在染缸底部摸到一个用塑料布包裹的硬物。
她拿出来，打开塑料布。里面是一个老式的日记本，封面是褪色的牡丹花。她翻开，借着手电光阅读，脸色越来越苍白。
“不...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瘫坐在地上。
这时，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林小雨猛地回头，手电光照出一个高大的身影。由于背光，看不清脸，但能看出是个成年男性，身高约185cm。
“东西给我。”男人的声音沙哑。
“这是真的吗？我妈她...”林小雨声音发抖。
“给我！”男人上前抢夺日记本。
林小雨后退，但被杂物绊倒。男人扑上来，两人扭打。日记本掉在地上，散开。其中一页照片飘出来——是林小雨母亲和另一个男人的合影，男人搂着她的肩膀，动作亲密。
“原来是这样...”林小雨的声音充满绝望，“我爸知道吗？”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男人掐住她的脖子。林小雨挣扎，踢翻了旁边的水桶，发出巨响。
这时，第三个脚步声响起。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车间门口，是陈明。他拿着手机，手电功能开着，显然也是来找什么东西。
“谁在那儿？”陈明试探着问。
男人一惊，放开林小雨，捡起日记本就想跑。林小雨趁机大喊：“救命！Help!”
男人回身给了她一拳，正中太阳穴。林小雨倒地，后脑撞在染缸边缘，发出闷响。男人慌了，摸她的脉搏，发现她还在呼吸。他环顾四周，看到地上有一把生锈的扳手。
他捡起扳手，犹豫了几秒钟。这时陈明的手电光越来越近。男人眼中凶光一闪，举起扳手，对着林小雨的头部砸了下去。
血喷溅出来，溅到男人脸上、身上。他扔掉扳手，转身想跑，却发现陈明已经站在车间门口，手电光照着他满是血的脸。
两人对视。陈明吓得手机掉在地上。男人转身就跑，陈明下意识地地捡起手机，也转身逃跑。但慌乱中，他的拇指在染缸边缘按了一下，留下了那个指纹。
男人跑出车间，消失在夜色中。陈明跑了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向车间。他能听见林小雨微弱的呻吟。
他走回去，看到林小雨还在动，嘴里说着什么。他蹲下身，想听清。
“告...告诉我爸...日记...”林小雨用最后的气力说，然后停止了呼吸。
陈明吓得魂飞魄散。他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几分钟后，他勉强站起来，想报警，但手机没信号。他跌跌撞撞跑出工厂，在街上拦了辆出租车回家。
回到家，他冲进浴室，拼命洗手，洗掉并不存在的血迹。他坐在房间里，大脑一片空白。凌晨，警察敲门。
重现结束。密室里一片死寂。
“那个男人是谁？”刘素琴颤声问。
“王强，纺织厂前保安，有两次抢劫前科，去年刚出狱。”安遇调出档案，“他是林小雨母亲王秀英的远房表哥。王秀英工伤死亡后，他负责整理遗物，发现了日记本。日记里记载了王秀英和工厂副厂长的不正当关系，以及副厂长挪用公款的事。王强用这个勒索副厂长，得手几次后，副厂长不再给钱。于是王强转向林小雨，想让她用日记本勒索她父亲林国栋——因为林国栋一直怀疑妻子死亡有隐情。”
“那天晚上，王强约林小雨到工厂，本想把日记给她，让她去勒索父亲。但林小雨看到日记内容后，意识到母亲的死可能不是意外，威胁要报警。王强情急之下，失手杀了她。”
“那强奸呢？”赵天平问。
“没有强奸。法医在尸检时发现了精液，但那是王强之前留下的——他在工厂里常有流浪汉和妓女出入。他杀了林小雨后，想到可以嫁祸给陈明，因为陈明曾来工厂找过父亲（陈明不知道父亲在此工作过，是听母亲说的），被王强见过。王强知道陈明暗恋林小雨，于是伪造了强奸现场，用事先收集的陈明的精液（陈明曾在工厂附近的诊所治疗过擦伤，留下了样本）伪造证据。”
“他怎么能拿到陈明的精液样本？”周文敏难以置信。
“王强的妹妹在那家诊所当清洁工。”安遇调出资料，“她偷了样本，卖给非法实验室。王强辗转买到了一份。”
“那陈明为什么不解释？不把真相说出来？”刘素琴泪流满面。
“他试过。但在第一次审讯时，警察告诉他，现场有他的精液、指纹、鞋印，证据确凿。他如果说自己只是碰巧在场，没有人会信。而且，他看到了凶手的脸，但不知道是谁。他怕凶手报复他母亲。他母亲当时刚确诊癌症，受不了刺激。”
“所以他就认了？”李飞愤怒。
“他没认罪，但也不再辩解。他知道自己逃不掉，只想快点结束，不让母亲担心。他以为法院会查明真相，但...”
安遇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
“王强现在在哪？”郑卫国沉声问。
“三个月前，在一起交通事故死亡。酒驾，单方责任。没有目击者。”
“太巧了。”王利冷笑。
“确实很巧。”安遇说，“事故前一周，王强的账户收到一笔50万的海外汇款。汇款人无法追查。”
“林国栋？”陈明理猜测。
“可能性很高，但没有证据。林国栋的公司在那段时间有一笔50万的款项去向不明。”
密室里，九个人沉默了许久。真相太过沉重，沉重到让人无法呼吸。
“所以，”周文敏缓缓说，“陈明是无辜的。他不仅无辜，还试图救林小雨，却被当作凶手。而真凶已经死了，幕后可能还有黑手。”
“投票吧。”安遇说。
九只手，缓缓举起。全票，无罪。
“但还有一个问题，”张自立说，“我们怎么证明这一切？除了重现，我们没有物证。王强死了，林国栋不会承认，日记本消失了。陈明还是无法脱罪。”
安遇看着他，那双非人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类似情绪的东西。
“你们不需要证明。你们只需要相信。相信你们的判断，相信你们看到的真相。至于证据...我会处理。”
“你怎么处理？”赵天平问。
“我是审判官，不是警察。我的职责是判断有罪无罪，不是搜集证据。但我会把真相告诉该告诉的人。剩下的，交给人类的司法系统——如果它还值得信任的话。”
倒计时归零。密室的门缓缓打开，外面是清晨的阳光。
九个人走出密室，恍如隔世。他们回头，那栋白色小楼依然矗立，但门上的招牌已经消失，仿佛从未存在。
三天后，最高法院罕见地启动再审程序。一周后，陈明被释放。一个月后，林国栋因涉嫌谋杀王强被捕，在证据面前供认不讳：他发现了王强勒索女儿的真相，设计车祸杀死了王强。日记本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找到。
陈明回到学校，参加了高考，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他母亲的手术很成功。他偶尔会去林小雨的墓前坐坐，什么也不说。
而那九个陪审员，再也没有见过彼此，也再也没找到那栋白色小楼。但他们知道，在某个地方，有一个叫安遇的存在，在默默注视着这个不完美但依然在努力追求正义的世界。
而安遇，已经踏上了前往下一个星系的旅途。在漫长的宇宙航行中，它会偶尔想起那九个人类，想起他们脸上的挣扎、眼泪、坚定和希望。
“有趣的生命形式。”它在航行日志中写道，“不完美，但值得观察。审判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