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珩请假了三天。
再次出现在校园时,他看起来似乎和过去没什么不同。校服依旧平整,头发一丝不乱,准时出现在每一堂课的座位上。他甚至比以往更加积极地参与课堂互动,精准地回答每一个问题,仿佛那场震惊全班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
他变得像一座真正的水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眼神空洞得可怕,仿佛所有的情绪和光亮都被抽走了,只剩下两个用来接收外界信息的、冰冷的镜头。他不再与任何人有不必要的交流,对林修偶尔投来的担忧目光也视若无睹。走路时微微低着头,脚步快而轻,像一道苍白的影子,急于穿梭而过,不留任何痕迹。
他成了学习机器。疯狂地做题,不知疲倦地参加各种竞赛辅导,用填鸭式的知识塞满每一分每一秒。他的成绩依旧稳居榜首,甚至在某些科目上表现得更加突出。但这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卓越,像是一台被输入了固定程序的电脑,精准,却毫无温度。
偶尔,在图书馆最安静的角落,他会对着窗外发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荡荡的桌面——那里曾经放过一杯滚烫的、无糖的红糖姜茶。直到管理员提醒闭馆的铃声响起,他才猛地惊醒,眼底是来不及掩饰的、深不见底的疲惫与空洞。
他开始严重失眠,却拒绝咖啡。深夜的台灯下,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越来越厚重的竞赛习题集,陪伴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无法安枕的长夜。
而江野,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他像一头被拔去了爪牙的困兽,所有的锋芒和锐气都被磨平,只剩下彻底的沉默和麻木。他依旧出现在篮球场,但不再是那个能点燃全场、肆意飞扬的核心。他机械地跑动,机械地完成训练动作,眼神涣散,反应迟钝。好几次,队友传过来的球直接砸在他身上,他才恍惚地反应过来。
“野哥,你没事吧?”猛子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迅速消瘦下去的脸颊,担忧地递过水瓶。
江野只是摇摇头,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空洞到令人心慌的笑,然后继续沉默地拍着球,一遍又一遍,像是在进行某种无望的忏悔。
他开始习惯性地逃课,不是去任何地方,而是躲进体育馆最深处那间堆放旧器材的储藏室。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皮革的味道。他就蜷缩在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头看着高处小窗透进来的一缕微光,一看就是整个下午,像一尊被遗弃的、布满裂纹的雕塑。
他的成绩一落千丈,几次随堂测验的不及格显得格外刺眼。班主任找他谈话,他始终低着头,用长久的沉默对抗着一切关心或责备。
林修看着这两个人,一个将自己冰封在知识的牢笼里,一个将自己放逐在颓废的荒野中,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喘不过气。他试图去找江野,想把他从那个阴暗的角落里拽出来,想骂醒他。但江野只是用那双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眼睛看着他,声音沙哑:“修哥,别管我了,就让我这样吧。”
他也尝试着,哪怕只是传递一个眼神给沈知珩,但对方像是彻底关闭了与外界情感连接的通道,对他的任何举动都毫无反应,仿佛他只是教室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他们明明就在同一个校园,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上课铃和下课铃在同一时刻响起,却仿佛被隔绝在两个完全平行的、绝望的时空里。
食堂里,他们一个坐在最偏僻的角落,面无表情地吞咽着家里送来的、精致却冰冷的便当;一个端着几乎没动过的餐盘,在喧闹的人群中茫然四顾,最后往往沉默地起身,将食物全部倒进垃圾桶。
走廊上,他们一个目不斜视,步伐快得像在逃离;一个靠在墙边,看着对方擦肩而过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眼底才敢泄露出一丝破碎的痛楚。
青春本该是鲜活的、喧闹的、充满了碰撞与可能的。
可他们的世界,在彼此决绝地转身之后,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和灰白滤镜。
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凭借着某种残存的本能或外界的推力,麻木地行走在既定的轨道上。没有喜怒,没有目标,没有期待,也没有未来。
分手,撕碎的不仅仅是那段短暂却刻骨铭心的感情,更是两个少年赖以感知这个世界温度的、最后的热忱与光亮。
寒冬凛冽,积雪未融。
而这个春天,似乎再也无法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