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像一片羽毛,又像一块巨石,静静地躺在失物招领箱的角落里,等待着它唯一的读者。
江野在做完那件事后,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灵魂。他照常上课,训练,吃饭,但眼神空洞,对所有人和事都失去了反应。猛子和他开玩笑,他像是没听见;林修担忧地看着他,他也只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他开始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沈知珩产生交集的场合。绕远路去厕所,提前离开教室,训练结束后第一个冲回宿舍。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将自己彻底藏匿起来,舔舐着那鲜血淋漓、永无愈合之日的伤口。
他留下的那封信,是他能想到的、最决绝的告别。没有解释,没有纠缠,只有一句“我放手了”,和一句看似祝福、实则将他所有不甘与痛苦都埋葬其中的——“你值得更好的”。
他认为自己给出了所能给予的最后一样东西:自由,和一条看似更轻松的退路。
而沈知珩,是在一个午后发现的那封信。
他原本只是想找一支前几天丢失的笔,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平时很少注意的木箱。在一堆无人认领的橡皮、尺子中间,那个普通的白色信封格外扎眼。没有署名,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歪歪扭折、带着熟悉力道、却又明显在颤抖的字迹——是江野。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颤抖着拿起那个信封,指尖触碰到纸张的冰冷。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借着窗外灰白的光线,撕开了信封。
只有一张纸。
寥寥数语。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进他的心里。
【沈知珩:】
【对不起。为我所有混账的话,为我带来的所有麻烦和痛苦。】
【你说得对,我没资格替你做决定。所以,这一次,我替我自己做决定。】
【我放手了。】
【不是因为你不好,是因为我太糟糕,配不上你的好,也承担不起我们的未来。】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喝太多咖啡。】
【去你想去的A大,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别回头。】
【就当我……从未出现过。】
【江野】
“就当我……从未出现过。”
最后那几个字,带着省略号,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沈知珩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仿佛要将它们盯穿。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甚至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和选择的机会。
江野就用这样一封信,单方面地、彻底地,为他们之间的一切,画上了一个仓促而残忍的句号。
他说他“配不上”。
他说他“承担不起”。
他说“别回头”。
他说“就当从未出现过”。
那场雨中的争吵,那些伤人的话语,似乎还言犹在耳,此刻却被这封冰冷的信,彻底冻结。
沈知珩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自己几乎要软倒的身体。
他想笑,笑这荒谬的现实,笑自己的天真。他以为他们的感情足够坚固,可以抵御外界的风雨,却没想到,最先从内部将其摧毁的,是江野的放弃。
他甚至……连挽回的余地都不留。
“你值得更好的……”
这句话,像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他所有的防备。什么是更好的?没有他的未来,算什么更好?
可是,江野已经替他做了选择。
那个曾经像一团火一样闯入他生命,带给他悸动、温暖和无数个隐秘甜蜜瞬间的人,此刻,用最沉默、也最决绝的方式,转身离开了。
没有告别,没有回头。
只留下这一纸冰冷的判决书,和一句将他所有情感都否定的“你值得更好的”。
沈知珩缓缓闭上眼,将那张薄薄的信纸紧紧攥在手心,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褶皱声。他仰起头,靠在墙上,喉结艰难地滚动着,试图压下那汹涌而上、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
窗外,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惨淡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苍白的脸上,却映不出一丝暖意,只照亮了他眼角那一点点无法控制的、迅速凝结又被他狠狠逼退的湿意。
江野走了。
带着他所有的冲动、热情、以及那份自以为是的“牺牲”,决绝地转身,消失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而他,被独自留在了这片由对方亲手制造的、名为“为你好的”荒原之上,心如死灰。
从此,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冰冷的公式,和一条被所有人期望的、通往A大的、孤身一人的路。